【第五十九章】（1 / 2）
霍萨兹尔的眉头微皱, 他看着子孤熙, 除了摇头之外不知道自己还能作何表示。
“不是？”子孤熙又问,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告诉我。”
尽管凭着子孤熙本来的性子，若是他知道了这件事, 第一时间不是怒不可遏，也该惊异万分……可子孤熙居然耐得下性子，一句一句地来盘问霍萨兹尔。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种信任，还是另一种猜忌的开始。
霍萨兹尔甚至有一瞬间觉得, 自己告诉他就是错的。
“在我被你父皇审问的三天前。”霍萨兹尔低着头，肩膀微颤，但他还是决定说实话, 省得这股子猜疑在两人之中越演越烈, “就在我和红罗相约去望海楼的那天下午, 你问我失踪去了哪儿……其实是我被宋王拦住了。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身份，并非我自己主动跟他讲的。”
“这么久了……？！”子孤熙气得直接站起身, 他看着床上有些不知所措的人，实在按捺不住心里的怒气，“你现在才跟我说吗！”
“我不是。”霍萨兹尔的脸色在一瞬间涨红, 羞愤交加，“我……我一时忘了而已，我早就想跟你讲了。”
正说着, 霍萨兹尔只觉得郁气积压在胸口, 他情绪过于激烈, 刚说完这句话就开始咳嗽起来, 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十分狼狈。
微怔了一会儿，子孤熙立马想起了医师的嘱咐。见霍萨兹尔一向慢悠悠的语调变得急促，还有点语无伦次，多半是动了情绪。
子孤熙赶紧起身去把茶药拿来，喂着霍萨兹尔喝了几口，等到对方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后，这间屋子又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平静中。
“我说……阿月。”等喂完了茶药后，子孤熙放下了药碗，说了一句，“你那天下午回来，为什么要瞒着我。”
霍萨兹尔顿了顿，他把眼帘垂下来，于是浓密的睫毛半遮半掩，眼神也若隐若现，看不真切：“本来我不想与他为伍。因为我知道宋王皓的为人，在我第一次造访即墨城时，觉得他博学多才，又很喜欢西域的宗教书籍，所以和他关系不错。但有一件事让我对他改观——让我再也不敢信任他。”
子孤熙稍微回想了一下：没错，第一次来即墨的时候，霍萨兹尔更亲近宋王和舍脂那对兄妹。反倒是自己和他偶有几次对话，也是点到为止。
虽然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但子孤熙转念一想，此时此刻霍萨兹尔不会说废话，于是便耐下性子来，回道：“你继续说。”
“那段日子，我和宋王皓甚至到了知己的地步。我第一次敞开心扉和别人说心里话，我跟宋王皓说‘身为祭司侍奉神明虽然幸福，但活在俗世之中，保持圣洁之心当真很累。我迫切地想要辞职，想要解脱这种束缚’于是宋王皓开解我，甚至给我出了一个主意，他跟我说……舍脂非常喜欢我，不是那种单纯的倾仰，是想要结为夫妇的爱慕——”
霍萨兹尔还没有说完，子孤熙蹭的站起身，他瞳孔放大，身体也因为紧张而冒着冷汗，仿佛天灵盖被人用铁锤击打，轰然炸响。
加上前半生死得那三年，到现在的这半年——他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真相，还有那个无形之中的主谋。
宋王皓从一开始，就是搅拌命运漩涡的那个人，恨不得把所有巨船拉进漩涡，成为他这只海兽的腹中美餐。
霍萨兹尔看着子孤熙惊愕的表情，他咬着下唇，用右手轻轻拽了拽子孤熙的衣角，想让子孤熙平静一点，坐回到自己的身边。
等子孤熙一言不发，坐回床畔的时候。霍萨兹尔才开口：“那时候，我觉得这个建议荒谬至极。身为一个祭司，怎么能背叛信仰去贪恋情爱呢？但宋王皓的建议，对我而言是唯一解脱的办法，于是我动摇了。临走前还再三询问，直到宋王皓跟我保证，说他会帮我，真心诚意想把妹妹嫁给我。在我回到月泉后，他偷偷用西域文写了书信，不断催促我去请婚。恐怕你想不到——你弟弟宋王皓的西域文水平，比之你毫不逊色。”
子孤熙没有答复，他只是伸出手，握住了霍萨兹尔的手背，攥在手心里。
“我怎么能信任那个人呢？”霍萨兹尔声线颤抖，“那是个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的人。我本来觉得月泉之战是你们联合起来，想要对付我。但我跟你来到即墨后，又听闻宋王坚决反对月泉之战，认为这件事劳民伤财，弊大于利。可我内心觉得可笑，这始作俑者好一副嘴脸。而且，你若再仔细想想，月泉之战得利的究竟是谁。是你吗？不是你，而是宋王皓。你出兵的那段时间，正是他担任监国之职。在你得胜归朝，面对着承担战争开销的民怨时；恩赐施舍，改革宜民都是他在赚名声。跟他比较起来，我不认为你占了便宜。”
霍萨兹尔的每个字，都让子孤熙觉得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泼到尾。晚夜婚礼的烟花爆竹声仍在耳畔，但子孤熙只觉得浑身发冷——他以为自己躲过了毒蛇一击。殊不知从一开始，早有一条毒蛇咬住了自己的命脉，把毒液注射到了心脉中，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世间怎么有那么可怕的一个人，在暗处不知蛰伏了多久。
子孤熙揣摩片刻，问他：“原来这才是你跟舍脂提婚的理由……？我就说，你当时怎么敢做这种傻事，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教唆。恐怕宋王皓连舍脂早已许配人家这件事，都没有告诉过你。”
“没有，我从不知道她早已许配人家。”霍萨兹尔摇摇头：“但阿熙，追究这些有什么用？你更应该担心……宋王皓城府之深，远超你我想象。”
“所以，你可以告诉我了。”子孤熙缓缓说道，“为何不在他撞破你身份的那一天告诉我。”
霍萨兹尔有点拘谨，他低着头，轻声说道：“在被他发现身份的那一刻，我真怕得要命，只能仓皇应付，更不敢和他合作什么。可是……宋王皓许诺了我一件事。他说可以帮我离开这里，只要我帮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忙……”
“什么忙？”
“他说……”霍萨兹尔的眼神飘到别处，躲避着子孤熙的目光对视，“只要我不把身份暴露这件事告诉你，他自会有办法救我出去。”
“你还真信他啊？”
“没有……我只是在纠结。”
“是吗。”子孤熙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可你纠结的那一瞬间，你就在背叛我了，阿月。”
霍萨兹尔不知该怎么解释，他沉默了许久，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可那个时候，还不存在什么我背叛你。”
“说的也是。”子孤熙无奈笑笑，见霍萨兹尔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他伸出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在霍萨兹尔眼前晃了晃，说道，“就只这一次。”
霍萨兹尔点点头。
子孤熙玩着霍萨兹尔肩膀上的头发，绕在自己指尖上，话语反倒渐渐轻松起来：“宋王城府深，还未必到火候——怪不得他这几日敢与我对呛，原来是有个大招没发出来呢。莫怕莫怕，将计就计。我倒要看看，宋王皓在政局上能不能真像棋局一样威风。”
——宋王府，喜宴已到二更。
新郎官原本清俊容貌，此刻因为喜酒上脸，竟也染成了和礼服一样的绯红色，妩媚恰如美人腮红霞。宋王皓的外貌模样酷似其母，当真好一副美人秀骨。鼻骨挺拔，下颌小巧，肩头圆润，没有什么过多的棱角和锋芒，甚至比他母亲年轻时还俊俏几分。
尤其是此刻他脸颊泛红，低下头的模样竟有点像是少女的待嫁含羞，而不是新郎洞房花烛的意气风发。
宾客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他和惠王昂在对饮。
“大哥……来喝。”宋王喝得迷糊，眼前惠王昂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到最后，宋王干脆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强忍醉意说道，“今日就只有大哥与五哥肯来。三哥四哥没来得及赶回来啊——
“等他们赶回来，我定教训他俩一顿，让他们给你补上。”惠王昂叹了一句，“你先别喝了，留着点精力吧，你真不能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