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初春的阳光暖洋洋洒下来，在草地上晕开一片浅金。晏明湫单手作枕，慵懒支起双腿躺在寺庙里四角翘起的房檐儿上，面上却是表情冷漠。好像眼前这白云碧草，黛瓦蓝天的好景色都不能让他提起半点儿兴致似的。嘴上倒是咔擦一声咬下手中最后一口新鲜野果，任凭甜脆的口感充斥了敏感的味蕾。

随即扬手一抛，果核儿啪地一声，精准无误砸在了院中扫地的小和尚光秃秃的脑门儿上。那小和尚不过十一二岁，正是好玩闹的年纪，抬头才发现菩萨殿上竟躺着个懒洋洋的人影。想起师父说的此乃佛家净地，不由皱起了喜感的小眉头，远远喊道:“这位施主，此乃菩萨殿圣地，还请快快下来！”

“你就是这寺里的小秃驴？”晏明湫非但没有下来，反而坐起了身，二指拈花似地拈起一片琉璃瓦，单薄唇角稍微勾起的弧度似是而非。在那小和尚气鼓鼓攥拳头的当口悠悠出言:“让你们寺里那老秃驴出来见本座，否则这片瓦会砸到你头上。”

“你……我师父岂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小和尚虽然又羞又怒，可到底还未经大事，身子抖得像筛糠，一张小脸红白交错。在他眼里，虽然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可这个男人身上传来的隐隐压迫感还是不容小觑。那是一种很可怕的诡异感觉，就像在炎炎夏日里突然脊背发凉，五脏六腑都快被冻成一坨的感觉。

在那慵懒眯着的眼睛注视下，小和尚感觉自己的一切在这男人面前都无所遁形。尽管竭力忍着双腿的颤抖，但身体还是不听使唤。这个人简直太可怕了……小和尚心里瑟瑟发抖，很快终于一下撑不住跪在地上，却仍是一脸不情愿，“好吧，我带你去见我师父。我师父他老人家修行很辛苦的！可不是随随便便唔唔唔……唔？”

话说到一半发现自己的嘴唇被上下粘在了一起，小和尚登时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唔！唔唔唔！”

“闭嘴，吵死了。”自三人高的殿顶一跃而下，身形矫健颀长的男子咚地在他油光可鉴的大脑袋上敲了一记爆栗:“快带路。”

小和尚抬头怨气满满地瞅了他一眼，只好委屈兮兮地在前方小跑着带路了。

时隔多年重返人间，这人间还是没变。晏明湫背负双手，前方小和尚跑得气喘吁吁，而他却悠然自得如闲庭信步。这就是跨物种的优越感啊……重见天日的感觉真好。

这是一座长时间无人供奉的乡野小庙，院中却日日有人打理，故是绿意盎然。零星野花红莓点缀其中，石板阡陌八方贯通。春景煞是迷人，春阳暖意融融。甚至在一处拐角旁边，有一株桃花正含苞欲放，眉眼含春地羞怯怯立着，像是一位让人不忍轻慢的佳人。

晏明湫可没那么多怜香惜玉的心思，在小和尚眼皮子底下把一枝花苞最繁盛的掰下来，又将其上香喷喷的饱满花骨朵儿一粒粒揪下来，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扔。

不远处咬牙切齿的小和尚:“……”

“小秃驴，你懂什么。”晏明湫故意慢悠悠踱步过来到他身前，一边嚼着苦中带甜的花苞，一边含糊不清道:“这叫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景色大好，春光莫负啊。”说罢，大摇大摆地往前一拐，进偏殿去了。

年纪尚幼的小和尚被他那无赖惹人恨的嘴脸气个半死，却偏偏不信这人俊美无俦但偏偏面无表情的脸是真的——他大概是易容了罢，毕竟要找他师父的人，要么是穷凶极恶之辈，要么是亡命天涯之徒，都不是什么心存善意的好人，想必也没几个愿意被人看见自己的本来面目。

心里是这么想，小和尚却还是踮脚站在窗外，悄悄附耳在窗纸上，鬼鬼祟祟地偷听屋内的谈话。不料入耳只有奇怪的嗡嗡声。正在惊异之时，忽然闻到自己衣袖上传来阵阵甜香。于是乎，呆呆的小和尚彻底愣住了。

“唔——”一大窝马蜂呼啸而来，小和尚狼狈至极地发出一声凄厉但却被封在嘴里的尖叫，慌忙挥袖疾走。院外不远处就是一条山溪，小和尚慌不择路夺门而出，一头猛扎进去。

殿内燃着幽幽烛火，火光明灭之间墙影斑驳。光影摇晃老僧脸上沟壑深深，佛像前刻着特殊的诡暗符文。如水一样蜿蜒流淌着，汇聚到尽头是一处黑水潭般的暗槽，里头尽是半凝固的猩红色，散发着深深的铁锈味。

那是血。并且，是人血。

“老秃驴，把本座的人交出来！”殿中结界被来人嚣张地一脚踹碎，安静打坐的老僧眉梢克制不住地一抖。

浑浊的老眼已被魔气浸染得一片通红，煞是瘆人。玄丹子让这突如其来的劲气激得肺腑一颤，急怒攻心中险些咬破了嘴皮。他阴测测的目光里闪过一抹隐晦的怨毒之色，抬头望向来人年轻俊美的脸：“贫僧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行了老鬼。”晏明湫不耐烦地冷笑一声，“真当本座不晓得你那些龌龊事不成？别的活人本座不管，”忽地伸手死死掐住玄丹子枯瘦的咽喉，玩也似地在其暴凸的眼珠子前轻轻吐息，倒也是那般呵气如兰。“敢碰他一丝一毫，你的全身都会像此刻这双招子一样、慢慢慢慢地腐烂。直至七七四十九日后，以蛟息人的躯体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