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隔墙月随花影动 疑是翩翩玉人来(2 / 2)
欧阳凡丰捧着汤盏的手微微一颤,参汤在碗中荡起细小的涟漪。他望着眼前这对璧人,忽然觉得那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也不知是参汤太烫,还是眼中又泛起了湿意。
欧阳凡丰将饮尽的汤盏轻轻搁在酸枝木角桌上,抬手掩住一个倦意浓浓的哈欠,眼角的皱纹在烛光下显得愈发深邃,“天色也不早了,你们且去歇着罢。”
段少阳闻言立即转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姨丈好生安歇。”话音刚落,已自然而然地执起雪儿的手,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扣,雪儿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带着往前迈了两步。
她下意识回头,只见父亲倚在床头的剪影被烛光投在纱帐上,单薄得像一张陈年的剪纸。刚要说话,段少阳的手指忽然在她掌心不轻不重地一挠,惊得她险些叫出声来。
“表妹当心门槛。”段少阳温声提醒,另一只手却已扶上她后腰,半扶半抱地将人带出了房门。夜风穿过回廊,吹得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夜色渐沉,段少阳执着雪儿的手穿过九曲回廊,朝西跨院的“秋水阁”行去。
“秋水阁作新房可好?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留着表妹的印记,什么都不必改变。”段少阳指尖轻轻摩挲着雪儿的手腕,“不过我想着,东厢改作书房,西边小楼辟作剑室,再开两扇后窗,这样舞剑的时候就能望见梅林了。”
雪儿脚步忽地一滞,抬眸间正见廊下悬着的红纱灯笼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曳。
那朦胧的红光在段少阳俊美的面容上流转,时而照亮他含情的凤眼,时而隐没他唇畔的浅笑,明暗交错间,恍若一幅流动的山水画。
他立在月华与灯影之间,玉冠束起的青丝被夜风拂动,玄色锦袍上银线绣的云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分明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可那眼底暗涌的情愫,却炽热得令人心惊。
“妆奁是按姑苏最新的款式打的,用的是百年紫檀木。”段少阳说着也停下脚步,修长的手指挑起雪儿的下巴,指腹在她唇畔流连,“表妹若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尽管告诉我。”
雪儿微微颔首,眸光低垂,“一切但凭表哥安排。”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段少阳闻言展颜一笑,眼底泛起温柔涟漪,“这才是我的好表妹。”指尖轻轻拂过她额前碎发,“你的心思,从来只有我最明白。”
二人说话间已至秋水阁前。段少阳抬手推开雕花门扉,小心翼翼扶着雪儿迈过门槛,待她站定,他忽而俯身,在她光洁的额间落下一个轻若蝶翼的吻。
“早些歇息罢。明日寅初,陪你去锦绣坊挑几匹云锦。”他后退两步,玄色衣袂在夜风中轻扬。指尖在雕花门棂上停滞片刻,终是将门扉缓缓合拢。
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却仍能听见他低声嘱咐侍女,“好生照看小姐,夜里凉,记得添一床锦被。”
雪儿素手轻挥,烛火应声而灭。她仰面倒在锦绣堆叠的床榻上,青丝散落如瀑,在月色中泛着幽幽冷光。
阁内一片寂静,唯有更漏声声。她睁着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直直望着房梁上垂落的红绸,一动不动。
“这便是待嫁之喜么......”她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绞着锦被上的鸳鸯绣纹。再过几日,她就要穿上那件由十二位顶级绣娘日夜赶制的嫁衣,在满堂宾客的灼灼目光下,与表哥结为夫妻。
窗外忽然传来夜莺啼鸣,凄清婉转。雪儿翻了个身,将脸埋进绣枕,枕上沉香幽幽浮动,是段少阳特意命人熏上的味道。
她突然想起去年秋初,也是在这秋水阁中,自己为了对抗叔父的阴谋佯装醉酒卧榻,任冰破门而入时带进的夜风。
他炽热的唇压下来时带着梅子酒的甜香,有力的臂膀将她箍得生疼。那个吻霸道又缠绵,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唇瓣似乎还残留着当时的酥麻。
雪儿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唇,却在触及的瞬间如遭雷击般缩回手。大婚在即,她竟还在贪恋另一个男子的气息——这个念头令她浑身一颤。
忽然,她似有所感,猛地从床榻上坐起。如水的月光透过雕花门扉,投下一道修长的剪影。那人静静地立在门前,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雪儿赤足下榻,她先是望向窗外——院中落花寂寂,连守夜的侍女都不见踪影。再转头时,那道身影依旧静默如初,仿佛已在门前伫立了千年万年。
她隔着雕花门棂与那人对望,月光在门缝间流转如水,将这一刻淬炼成最剔透的琉璃。谁都没有言语,却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夜风乍起,卷着花瓣掠过回廊。那人衣袂间松香清冽,与雪儿身上沉香纠缠在一起。她扶在门扉上的指尖微微颤抖,腕间银铃发出“叮当”脆响。
这声响惊醒了凝滞的时光,雪儿看见月光在那人轮廓上流动,勾勒出她再熟悉不过的眉眼。
他抬手似乎想推门,却又停在半空,最终只是将掌心贴在门扉上,隔着梨花木与她掌心相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