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2 / 2)
目送一大一小离开,陆澄回头瞅瞅身后空荡荡的小院,捶胸嗟叹:以前劝他去新房多走动,是怎么劝也劝不走,现在只怕是想留也留不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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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沈宅后院灯火阑珊,隐约还有几声低啜,大堂却十分明亮。
陆澄安坐上首,翘起二郎腿,老神在在地磕着瓜子,一斤的瓜子愣是叫他磕出了斤的皮。
堂中摆着一张小几,上头笔墨纸砚齐备,沈夫人执笔而坐,正依照他的嘱咐誊写状纸。
边上就有现成的,她只消照葫芦画瓢,一字一字誊抄下来便可,连脑子都不用费,却奈何她不大识字,连握笔的姿势都不地道。写出来的字横不平竖不直,歪歪扭扭不成行,她自己都看不过去。
废了几张纸,好不容易写了篇勉强能入眼的,偏还因抄错一个字,又得从头来过。生生磨去一个多时辰,费了将近一枚墨碇,十数张宣纸才将将抄完。
沈夫人累出一脑袋门汗,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嘴边还挂着一块乌黑墨迹,也不知怎么蹭上去的。
陆澄忍俊不禁,抬抬下巴,“烦请夫人您再在上头摁个手印。”
“诶。”沈夫人抹了把额角,撩起衣袖去蘸印泥,拇指悬在纸上,犹豫不决。
陆澄平平扫去一眼,“怎么了?”
沈夫人小心翼翼陪着笑,“这位爷,就我这状纸……真能把那谢侯爷给告倒咯?别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临了还把自己给搭进去……”
哼,都这时候她倒有心思算计这些?怪道主子不愿意帮她说情。
陆澄将余下的瓜子扫回玉碟里,拍拍手里的残屑起身朝她走去,“夫人不必担心,我们家主子都已经帮您打点妥当,只要您上府衙把状子这么一递,自然会有人帮您出这个头。”
摊了摊手,语气微露无奈,“当然,依照规矩,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这牢狱之苦大概是躲不开了,但我敢保证,这结果必定能称您心意。”
听说还有牢狱之灾,沈夫人猛地一哆嗦,指头是再摁不下去,“这、这……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就我这身子,只怕遭不住啊。”
朽木不可雕。
陆澄笑笑,眼里的鄙夷又深一层。他是懒得再劝,朝沈夫人边上的小厮递了个眼色。
那小厮就是今日跑来跟沈夫人报信的人,同样也是陆欢安插在沈家的人。因他这一整日都跟在沈夫人身边,帮她忙前忙后料理事务,眼下已颇得她信任。
他朝陆澄颔首,抬袖摁了摁眼角,“唉,这些本该是爷们该干的事儿,倘若少爷没出事,也不至于让夫人您去遭这份罪。”
沈夫人一下被点醒,想起儿子出门前还生龙活虎朝她道别,还说要给她带礼物,现在却躺在炕头上动弹不得,连句“娘”都喊不利索。
怒从中来,她立马摁下手印,咬牙切齿道:“姓谢的,我跟你没完!”
案头烛火“呼哧”晃动,映照出她此刻的狰狞面容。
陆澄会心一笑,将账册拍在桌上,“那在下就祝夫人能大仇得报了。”
因是在自家,她只穿了套家常素色衫裙,通身不饰,风从近旁的窗棂里吹来,墨色青丝横渡芙蓉面,清艳无双。
而沈夫人出门前虽努力齐整了一番妆容,奈何年纪摆在那,又在大日头底下来回跑了一溜够,珠钗也歪了,衣裳也脏了,脂粉顺着汗珠子浮到脸上,厚厚一层,跟戴了张面具似的。
江浸月什么都还没说,随随便便往上首一坐,就随随便便就压了她一头。
“呃……这个……三奶奶呀……”沈夫人在桌底下扯着帕子,吞吞吐吐说不完一句话。
造化弄人,她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她不是不懂,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是真难。
她还想再自救一下,“三爷他,不在啊?”
江浸月不断回忆陆欢对她的叮嘱,努力板起小脸,学着他说话的腔调来了一句,“三爷他不在,这里只有我,舅母要是不想见,就、就回去罢。”
说完,她还不忘抬起下巴,眯眼睥睨她。
这也是跟陆欢学的,在江浸月的小见识里,这厮是她见过的最嚣张最狂妄,能把别人气到磨牙偏偏又没人敢上去抽他耳光的人。所以跟他学怄人,肯定没错。
云苓在旁忍俊不禁,她看得出三奶奶已经很努力了,可惜她长得太软,又没经历过多少大是大非,到底还撑不起像三爷那般的气势。
但对现在脆弱不堪的沈夫人而言,这话已经很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