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暄【修】（1 / 2）

【一】

源山这个冬天下了一场雪。

雪不算大，只薄薄的一层，似有若无的匍匐在地上，眼见就要化去。冬雪覆盖下也有不安生的一粒绿色晃动——它慢慢、慢慢顶开压在身上的雪，从雪地中露出身形来——原来是一颗苜蓿草。雪被它拨弄得发出微小的沙沙声，这时在它旁边的一团“白雪”却动了起来，睁开一双红眼盯着那粒小小的身影。

那苜蓿草似乎感受到了有目光注视，倒像个人似的向“白雪”看了过去。不看还好，一看吓得它小小的身子抖了抖：“！”一双红眼骇然出现在斜上方。

等那白团子动了动抖落身上的雪，才发现这是一只兔子，一身雪白的软毛，似乎是要和这雪融在一块，一双眼睛却红得像打磨光滑的宝石，山头的雪仿佛都是衬着这双眼的。它将头低低凑到苜蓿的旁边，像是要吃掉这颗嫩绿的苜蓿，声音却不急不缓的传出来：

“怎么竟不识得我了？这一冬天倒是睡傻了么，小苜蓿？”明明是冷清的嗓音，却偏偏尾音上扬，平添了娇媚。

“喂......”苜蓿开口了，声音还带着长睡初醒的软腻。

“别再喂了，我现在叫竹暄，你可要记住。”话还未完竹暄就出了声。

“名字......名字？！”苜蓿现在如果有眼睛一定是要睁得大大的了。源山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在此山修炼的花鸟虫鱼，都是要修炼出人身时才有个真正像样的名字，大抵是为了避免出现一群刚有意识的动植物就迫不及待给自己取名，结果取个怪名还不自知的情形，叫阿猫阿狗的还好，毕竟是本体。有的就不好了，比如前几年山腰的一只麻雀，就叫自己鸟人；又如山南侧的一棵菟丝子，就叫自己软骨：真正是千奇百怪，花样百出。

竹暄看着苜蓿呆呆傻傻的样子：“怎么？你不喜欢么？”

“喜欢.....自是喜欢的。”苜蓿声音软软的，又问：“喂.....竹暄，那我可以看看你么？”

“我现下不就在你眼前的么？”

“不是.....不是这个样子，就.....就是那个的样子，竹暄你应当是极好看的....我.....我就想看一下......”如果会变色，世上大概会出现第一株红色的苜蓿草了。

苜蓿越说身子越低，像是要缩回地下似的，耳边响起竹暄低低的笑声，感到有指尖轻轻搁在它的叶子上，带着暖意，一点一点的：

“小傻子，不是要看么？低下头怎么看？”

苜蓿直起身子，看着竹暄慢慢站起来：“......”果真是极好看的，肤若凝脂，唇红齿白，化为人形的眼睛更是好看，盈盈一波秋水，仿佛盛着星光，身段婀娜，一头长长的黑发未束，懒懒的从肩流泻到腰，浅绿的衣衫下摆被山风微微撩起，像是要御风而去了。

“又傻了么？”竹暄又蹲下身，伸出修长漂亮的手轻点苜蓿的嫩叶，眼里温柔似要溢出来。

“竹暄，作甚要将名姓定为竹暄呢”苜蓿心里却想，竹暄本体是白兔子，应该是暖暖的、软软的，应该叫暖暖或者软软的才好。

“作甚？”竹暄将还停留在嫩叶上的手收回，慢慢说，“竹心看似空而其真谛不空，因其高风亮节之魂附于其中，故而不言空。所谓‘空心竹，有魂居，魂生根，在竹心，魂之心，竹之根，不可分’，我欲似这青竹，所以就取竹为姓，至于这暄，”顿了顿，“随意罢了。”

苜蓿想了想，竹暄有时候冷冷的，有时又甚为凶恶，第一次见到自己那眼睛像要吃掉自己似的，唉.....果然暖暖、软软是不适合的么，怪人，一字取得这般庄重，一字又那般随意，由此看来，“竹暄”二字倒是真的贴切了。

“竹暄，你说倘若我长大了有了人形，我应该取何名姓？”苜蓿还只是矮矮一株，却也苦苦思考起来了。

竹暄看得好笑，明明这么小一个，修为也还低，怎么能这么无忧无虑的考虑遥远的事，安全问题都还没解决，之前好几次差点直接被其他精怪吃了或是带回去筑窝，正了正脸色，轻咳一声：“小苜蓿可有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