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1 / 2）

宋眠没去过江南, 从高铁站出来, 她坐上了前往市中心的公交车——沈喻川为她安排了酒店，她只是日常拿了灰白色的背包, 没有太重的东西，为了节省时间，于是她在府庙站下车后, 又摸索着坐上了公交, 不知道做了多少时间，她下车，看到了一排极具江南特色的房屋建筑。

江南建筑多黑白，一排一排的至多两层的庭院, 宋眠沿着青石路观察着宅前牌子上的姓氏, 沈氏大宅并不难找，在东岸那头, 宋眠上前叩了门。

很快就有人把门打开，是个身形佝偻的老太太，半仰着头看她：“你是来拿书的吧，少爷昨天就打电话告诉过我了。”

管家阿婆把大门敞开，邀请了宋眠进来, 一面又说：“书在里头, 五本书但也有点分量, 我泡了熏豆茶, 你先坐下喝点, 歇息会儿, 我给你把书拿出来。”

“不急。”宋眠步子快了几步，和管家阿婆做到了并排走着：“你家沈少爷昨天打电话过来通知了您——但万一搞错了呢，我是说毕竟没有见过真人，口头上的描述也只是一个抽象的意识。”

拿几本书就是个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沈喻川却也她订下的酒店居住时间不止一天，而顾临安就在湖州城——宋眠不是个傻子，沈喻川很明显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而顾临安呢，他先前也邀请了自己，却到现在戛然而止，顾临安会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吗？

宋眠很清楚，他们都不是这样的人。

既然这样，她似乎就没了那么多的心思——在两个猎人的追捕下，越是一心想挣脱出网笼，越是被禁锢得密不可分，与其如此，她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老爷他们很多年前就搬到北京城定居，这个老宅也就逢年过节才有人来。”管家阿婆把一杯热烘烘的熏豆茶递给了宋眠，随后做到了她的旁边：“我虽然老了眼睛不大看得清楚，但是心依旧亮着。”

宋眠把熏豆茶放到了桌子上。

管家阿婆指了指宋眠的脸：“你眼睛里没有那些邪门歪道，而这张脸慈眉善目——这不是一个有不好目的的人该拥有的特点。”

头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暗暗赞美了一番，宋眠做出不可置信的笑：“这只是阿婆你的看法——看菩萨是何眉目，内心就是何心态，这就像现在的阿婆，内心是何姿态，于是看到的人也呈现出这种姿态。”

“谁知道是不是呢。”阿婆已年老色衰，脸上挤着厚厚的皱纹，这一笑更是将皱纹一下聚到了眼睛底下，同时她不动声色得看了眼熏豆茶：“我只是一个看守老宅的老婆子，少爷吩咐的事情，我只需要做好就行——宋眠小姐只需要做好这件事也就可以了，不是吗？”

宋眠没有再坚持这个问题，转而将话题落到了她的身上：“守着这个老宅，是个不容易的事情，阿婆你在这里多久了？”

“很久很久了。”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管家阿婆暗声叹了口气，仿佛气息之中都夹着时间的重压：“湖州城往日可风光了，别说几百年前，毕竟那年头的事儿也就书里头知道，不过是不知虚假的内容。就且说六七十十年前，顾沈周程傅贺余多少大家聚在这里生活着，又是发生着多少早就回不去的事情。”

“每座城都有繁衍生息的人群，也有生生不息的动植物，必然会有数之不尽的故事。”宋眠对于她适才的话还是颇为赞同的，紧接着她又问：“顾沈周程傅贺余都是出了名的大家大族，只是程家似乎不怎么尽如人意。”

“程家吗？”管家阿婆张着嘴，半仰着头，眼睛眯着似乎在看天，其实不过是在一幕幕的回想着自己八十多年来所经历事情中有关程家的事：“沈家不关心程家的事情，就像顾家不会关心周家的事一样，至于程家发展得如何，现如今科技这么好，以前我还为有报纸而感到惊奇，现在居然还能在那么小的手机上看新闻消息，真是时不待我。”

“不是时不待我。”桌上的熏豆茶已经凉了，宋眠敏锐地听到外头沙沙的雨声，她微转头看屋檐外头灰蒙蒙的天色，耳边只有雨滴落到地上的声音——又下雨了：“它从来不会等待任何一个人，不论是珍惜时间也好，还是虚度光阴，时间都会让我们知道，它就是在将一个残酷的现实展示给我们。”

管家阿婆一直撑着的腿隐隐发疼着，她忍不住，于是伸展开，躬起腰用两只手捶着，宋眠将眼睛撇向她的腿——她不是一个会随便跟人讲道理的人，可是对于这个管家阿婆，宋眠更感觉像是在和一个正在经受时间折磨的人对话。

而宋眠对时间这东西仇恨至极，同时又畏惧着。

管家阿婆和蔼的一笑，但因为脸上的皱纹，更像是在哭：“小小的姑娘怎么像是经历了一辈子一样。”

宋眠扯了扯嘴角，回以她的笑。

管家阿婆又是习惯性以半仰头的姿态回忆：“程家啊，就是可惜了。”

可惜吗？

宋眠无话可说，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不是没有在网络上了解过程家的种种事情，只是远不及自己亲耳听到来得真实，也更加的触目惊心。

“可惜吗？”宋眠脸上没有表情：“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没有什么是值得可惜的。”

管家阿婆叹气：“谁知道，咱们又不是程家的人——小姑娘，有些事情不要往深里看，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也执着于一切深刻又复杂的东西，但就像是沙漏，越到最后，越是渴望回归最初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