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bright star(1 / 2)
最近北京城多雨, 然而并没有影响宋君吟的情绪。
现在她在机舱里, 位置靠窗,旁边坐着的人是陈莫, 这让她心满意足,手里头握住的机票上,清晰的印下:北京到意大利罗马。
她惬意的将目光看向舱外的风景, 灰白的天色下隐隐看到地上的各色山丘树林和田野, 陈莫很安静的陪伴着她,在宋君吟还未察觉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离开自己的故土,是一件很没有安全感的时候, 陈莫流浪多年, 早已习以为常,可是并不代表宋君吟可以承受。
于是, 他用这样的方式陪伴着她,告诉她一切都不要害怕。
宋君吟闭上眼睛,她不是没有离开过这片土地,现在的离开也并不是没有舍不得,只是更多的是压力以后的瞬间释然。
她二十一岁那年去了国外, 留学, 而学校是哈佛商学院——不辜负自己的父亲, 也让自己的母亲担心松下了些。而这所在其他人眼中是值得惊喜与狂欢的学校, 对于宋君吟而言, 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最多觉得, 只是自己不负所望而已。
她的出生和其他人一样的平凡,却又注定着与众不同,她是在家人的期待中降临这个世界,因为她落地时就赋予了注定好的责任——那就是宋家。
宋君吟,既有宋家的君子风范,同时也有吟唱的美妙。
所以她从出生时,就有了在此责任之后所需要付出的努力与行为——宋眀山用了半生在赌自己的事业,赌赢了自己的事业,同时也赢得了梦寐以求的声名。而作为他的女儿,当然也继承着他的一切优点。
宋君吟一直都这么想着,按着父亲的路毫不犹豫的走着,甚至已经知道了自己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无波无浪的生活却在她十岁那年波折不断,第一个波折就是在大年初一,亲戚来家中做客,宋君吟也极有仪式感的满腹欢喜地穿上了新年衣服,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受尽她们的称赞——然后在赞美中,一个妇女领着一个几乎和她同岁的小女孩走进了家里。
称赞消失殆尽,宋君吟那时候年幼,但并不是不懂得察颜观色——环视四周,亲戚们安静注视的神色,母亲铁青的脸以及父亲默不作声时严肃至极的脸色都让宋君吟感到害怕。
宋君吟回了自己的房间,宋眀山说是大人们的事要处理,她不知道那些大人们要处理的事为什么孩子不能看和听,可是她不敢去违背父亲的命令,于是宋君吟在自己的卧室里待了一下午,她不知道那些大人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她只知道那个妇女和小女孩我最后留在了家中。
宋君吟唤那个妇女叫张姨,而那个小女孩叫宋眠——与自己相同的姓氏。
于是宋君吟问了自己的父亲,这个和自己拥有相同姓氏的小女孩,是不是家中的亲戚——父亲沉默了很久,最后颔首,对她说:“君吟,这种事情不是你该关心的,今天的作业都完成了?”
“是的,都完成了。”宋君吟颇为自豪:“父亲,可不可以去游乐园,同学说里面有过山车和海盗船,我想去。”
宋眀山一直板着脸,可又能和蔼的注视宋君吟:“当然可以,不过君吟要等的一件事情,就像你想吃蛋糕,但是要有付出才可以,如果你想去游乐园,就要把我们计划的学习都完成。”
宋君吟摇头:“不是的父亲。不是我想去,而是我想我们一起去,我,父亲还有母亲,可以吗?”
宋眀山沉吟:“或许不行,我最近很忙,陪不了你去。”
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可是宋君吟难免失望,她在自己的卧室待了一下午,谈了一下午的钢琴,保姆进来送晚饭,坐在她的旁边,摸着她的头说:“君吟,这段时间要乖乖的。”
乖乖的?
宋君吟以为自己一直都很乖,可是这句话很明显的警示着她,不是的,自己或许不乖,或许已经背离了父母的意愿。
于是在那段时间,宋君吟安静了很多,用了比之以前更加认真的态度,对待每一项布置的作业——可是这也难逃母亲的责骂,那也是母亲唯一一次的责骂。
“你怎么这么笨!”宋君吟清楚记得,自己的母亲那时候哭了:“笨鸟先飞不懂吗?如果你没有天赋,那就要付出一千倍一万倍的努力,不然你迟早有一天会被丢弃!”
宋君吟自认无错:“我有好好学习,我没有懒惰,母亲,我没有错!”
可是这挑断了赵慧娴某一根神经:“怎么,你这是要和我对着干?果然,瓜生瓜,鼠生鼠,你和你爸一个样,一个个的都要让我不顺心,一个个都要抛弃我!”
“没有。”宋君吟急忙摇头:“母亲,父亲为什么要让你不顺心?”
房间里只有自己和母亲,那也是宋君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赵慧娴脆弱的模样——她瘫坐在地上,无声地落泪,同时告诉自己的女儿:“君吟,没有什么为什么,我和你父亲本来就是两个人。”
似是而非的话,宋君吟并不明白,可是这正是母亲的脆弱痛苦,让她开始去了解这些原因,于是她悄然知道了张姨和宋眠的真正身份——她同姓为亲,可是在什么亲戚的母亲要被这么生涩的叫着张姨。
直到后来,宋君吟才知道,那是因为她们的身份不被认可。
宋眠,这个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小女孩,比自己小了三岁——在她感叹自己和宋眠年龄差距的时候,可在大人眼中,这意味着宋眀山是在赵慧娴养育孩子的时候出轨,这个本该是自己妹妹的小女孩,也是这段婚姻不贞的最直接的证据。
宋君吟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一直不让孩子参加和过问事情,却又可以去过问甚至决定孩子的事情,这明明是不对等,不公平的。
宋眠是私生女。
宋君吟知道这三个字的概念,可是她并没有资格去鄙视她——这样的身份并不是宋眠可以决定的,如果可以,宋眠也会希望拥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宋君吟这么想着。
可是其他人不会这么想。
家里的仆人多喜欢在聚在一起工作的时候,谈天说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并倾诉——于是偷偷坐在楼梯口的宋君吟,可以清晰地听到她们兴致高起时八卦的声音。
“真是作孽到家了。好好的不结婚,去勾引一个已婚的男人,她八成就是看上了他的钱了。说起来也真是人不可貌相,宋先生看起来那么老师斯文的人,居然也出轨了。张敏纯还偏偏把这个娃生下来,那就是硬生生给自己找个拖油瓶的——宋家夫人这个身份,八辈子都轮不到她,她撑死也就是个情/妇。”
“你还真别说那么绝对。”有人对她的观点存在歧义:“张敏纯这个女人没那么简单,你看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大年初一来,摆明了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身份,到时候谁说的清楚?况且宋先生留得下她们,谁的妻子会这么大度的,让夺自己丈夫的女人留在家里——可是现在她们就是留下来了,你们就说,张敏纯这个女人是不是居心不良。”
“不管是不是心机,最后可怜的还是下一代。你看那个小姑娘,活的可怜巴巴的,生下来就是私生女,就注定了是一辈子的私生女——前几天,我还看到张敏纯那个女人拿那么粗的棍子打她的手心,啧啧啧,看着都疼。”
“有什么好可怜的。”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相同的,所以对于这件事嗤之以鼻:“她再可怜,好歹不用担心吃喝住行,不用像咱们这样每天赶来赶去的上班,风里来雨里去的。而且私生女怎么了,那也和咱们一样,又不会掉层皮。”
宋君吟听着她们此起彼伏的声音,身体慢慢靠向台阶上,她仰头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心绪就像白白的天花板那样,可是她忍不住哭了。
又怕被父亲看见,于是使劲地抹着自己的眼睛,揉到双眼通红——对于他们而言,哭泣永远是最没有意义的举动,所以她很早之前就被教育成女儿有泪不轻弹的性格。
回想起当初,宋君吟早就忘记了当初为什么而哭,只是还记得那时候多么的难受,到后来躲房间里偷偷用冷水敷眼睛。
在那天晚上,她做梦了。
梦到自己被关在一个漆黑至极的箱子里,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她死命的拍打着箱面,声嘶力竭,然而一切都无动于衷——直至死亡慢慢降临,她又迅速转换了空间,她待在一个老旧的宅院里,人来人往,可是没有一个人将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宋君吟渐渐迷失在了这座宽大的宅院里。
她惊恐中醒来,在昏黑的房间里,轻声的喘着气,难受得一直在拍自己的胸口,为了寻求依靠点,她将目光落到落地窗帘缝隙中,隐约可见的那一隅月亮。
那天以后,她的时间变得更加的紧张,死命的逼着自己不浪费任何时间——仿佛只要她一直这样勤奋努力着,一切的事物都会这样平静的前进着。
可是,波折总是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候,悄然而至。
宋君吟摔下了楼梯,在医院里待了大半个月,又是休养了大半个月,而在这一个月内,所有事情都变得物是人非。
赵慧娴哭闹了好多次,甚至直接向宋眀山下了最后的警告:“如果不把这两个恶毒的女人赶出去,我这就带着君吟回娘家——不是我小肚鸡肠,但是她那么小的年龄就知道推人下楼,那以后不就是养虎为患吗?我的君吟不是被当靶子用的,如果你执意要留下她们,那我们就走!”
宋眀山不是一个会被威胁而顺着她们选择走的人,他这次同意的原因很简单——宋眠把宋君吟推下楼,真的太狠毒了,也太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心智。
宋眠她们离开的那天,很平静,宋君吟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休憩着,她是最后才知道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她们母女已经收拾行李离开了。
而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在这天落幕,安宁的生活又一次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