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路（1 / 2）

崔绎听到了燕韶南的抽泣声。</p>

轻轻的, 带着十六七岁小姑娘特有的无助和委屈, 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p>

隔上一阵，抽泣停了, 传来研墨和纸张的沙沙声, 他知道，燕韶南有个习惯，当她冥思苦想的时候，除了无意识地弹琴, 还喜欢在纸上乱写乱画。</p>

崔绎忍不住想，都到这时候了, 她还是不想放弃, 可是就凭她一个闺阁少女，举目无亲, 凭什么去左右当权者的决定, 影响大局？不说别的，自己年轻时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一旦认定了的事，轻易不会改变主意，至少不会因为心软，他心肠可是硬得很, 就算……燕韶南长得美若天仙也没用。</p>

何况处在他那个位置上, 崔小公爷着眼于大局, 做得一点都没错。</p>

温庆在开州金风寨扯旗造反的时候, 朝廷除了派兵, 还从各部抽调高手前去剿灭，谭素当时做为刑部侍郎，力主此事，派了好些刑部的名捕头过去，双方结下了深仇，可燕如海刚当上泉关府通判，同抓他的人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温庆亲自出手，调虎离山，图谋宝中港的可能极大。</p>

反贼嘛，看到宝中港的战船和军械哪能不眼馋？</p>

果然，过了一会儿，就听燕韶南烦躁地丢下笔，将纸扯碎了，叹了口气，跟着又哽咽起来。</p>

这是真正走投无路了吧！</p>

崔绎觉着自己能忍到现在，当真是耐性十足。可是不如此，这小姑娘怎会心甘情愿地配合他，毕竟自己要她做的事需得冒上一点风险。</p>

他令武王弦震动了一下。</p>

燕韶南早将丫鬟都打发出去了，屋里很安静，这“嗡”的一声顿时就引起了她的注意。</p>

她擦了擦泪，道：“羽中君，我在想办法了，你不用安慰我。”</p>

声音都带着哭腔，叫崔绎心里一软。</p>

他又响了一声，示意自己有话说。</p>

“噢。”燕韶南坐到了瑶琴边，落指于琴上，轻拨琴弦。</p>

崔绎没有废话，一字字地道：“我有办法。”</p>

果然燕韶南反应十分强烈，立时惊喜地问道：“什么办法，你快说。”弹琴的同时，不吝夸奖，“羽中君，你真是好样的，快说，只要能救出我爹，叫我做什么都可以。”</p>

崔绎等的就是这话，道：“你再带我去见国公。”</p>

“嗯，然后呢？”</p>

“找个理由，弹琴给他听。将你的本事拿出来，弹那首《遇神》。”</p>

他上次得燕韶南相助，距离自己的身体只有几步之遥，可任他如何努力，却连琴弦都出不了，事后细思原因，估计是缺少一个“药引子”。</p>

经过苍松书院的那个案子，他已然意识到燕韶南的琴声能控制他人的心神，怪不得他刚误入琴弦那会儿，燕韶南经常弹《孤馆遇神》，弹完了还问他有没有感觉，不用问，胡永也是被这么弄疯的，那一晚，自己就是在《孤馆遇神》的琴曲中搬了家，住进武王弦。</p>

解铃还需系铃人，要回到身体，还要靠燕韶南大力襄助。</p>

他相信这点小事对燕韶南而言是举手之劳，弹个琴而已，并不难，难的是怎么说服她。</p>

燕韶南听了之后果然有些迟疑，道：“你叫我对魏国公用《孤馆遇神》？你知不知道后果……”</p>

“放心，不会有事，我能救出你父亲。”崔绎没法向燕韶南解释那也是自己的身体，前生后世的说法实在太缥缈虚幻了，无法取信于人，只会叫对方越发怀疑自己是在骗她。</p>

救出燕如海是他的承诺，再没有比这个更能打动燕韶南的了。</p>

崔绎想过了，只要能回到身体里，取代年轻时的自己，救人对他而言并不困难。</p>

他与当年的自己最大的区别是想法不同，与其三年后再造反，何妨现在就着手准备，钦差行辕里的那位此刻一心为朝廷保住宝中港，他却毫不犹豫地想要将之收入囊中。</p>

燕韶南并未怀疑羽中君在骗自己或是说大话。</p>

羽中君话不多，却见解不凡，常常一针见血，引人深思，他出身富贵，随随便便推荐的陈先生也能力出众，落难之前肯定是个大人物。</p>

他叫自己弹《孤馆遇神》，目的何在？燕韶南用膝盖想也想得到，他是打算搅乱小公爷的神魂，然后趁虚而入，取而代之。</p>

若是成功了，往后魏国公里面就换了个芯子。</p>

以羽中君的能力，加上魏国公的权势，那自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像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有力也无处使。</p>

屋里静悄悄的，崔绎等着她做决定。</p>

“……那魏国公呢，他是不是就从此不存在了，还是会和羽中君一样，变成游魂，往后余生困在某个地方？”</p>

这个问题崔绎不大好回答，他也不知若他抢到了身体，另一个魂魄会怎样，会像之前那次一样被他压制在身体里，随时反扑，还是自此消失，只得含糊答道：“不会的，只会与现在多少有一点不一样。”</p>

“嗯。”燕韶南没有再犹豫，回答却出乎崔绎的意料：“抱歉了，羽中君，我不能答应你。”</p>

“为什么？”一时间崔绎有好多问题想问她，你不想救你的父亲了吗？你明明不喜欢魏国公，时常骂他纨绔，小气……</p>

“魏国公并没有得罪过我，相反，他对我父女照顾还挺多。不，不光是这些，学琴的时候，我答应过老师，绝不用瑶琴行不义之事，伤害无辜的人。”燕韶南说这番话的声音不大，却十分坚定，“我的父亲，我自己想办法救，就算救不出，大不了一死，我这做女儿的问心无愧。”</p>

崔绎一时间傻了眼，他怎么也没想到燕韶南会是这么个反应。</p>

显然她不但拒绝了自己的提议，还因此拿定了主意，准备冒险一搏。</p>

他想再劝燕韶南，想问她要干什么，无奈对方显然不打算再受他蛊惑，只是抱起了琴，却碰也不碰琴弦，推门出了闺房。</p>

檀儿听到动静出来，担忧地道：“小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