蝮鸷(三)(1 / 2)
姚简手下的十万大军覆灭后,周青与蔡沉前后夹击围攻于东北边界驻守的姚筹与其手下的二十万军队。姚筹等人从东方突围,折损将士五万有余,退守至晬天东侧易守难攻的昼城。经郁倓分配,蔡沉率二十万鬼军入主中天、羡天、从天、更天,杀人放火,抢劫夺田无恶不作。所有未来得及撤退的官员全部被剖丹后折磨至死,他们的遗体也被挂在城楼上示众。周青率三十万妖兵上晬天与姚筹对峙,久攻不胜,僵持不下。姚筹于一月前与军中主要将领商议,最终决定拼死一搏,作檄文,下战书。不日,周青回信。
“姚元帅,您听说了吗?最近中天和羡天有不少的鬼兵和妖兵都死得莫名其妙。”
姚筹坐在正中,手里摩挲着一支金步摇,面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兵开了话头却得不到回应,只得讪讪地缩回到一边垂首站着。
那日得到了消息,姚筹不顾阻拦,捏了个隐身诀就到了姚简驻扎的小城。小城的大火已经熄灭,满城充斥着烧焦腐烂的气味,热气从焦木中涌出,黑色的烟雾尚未散去。断壁颓垣处处皆是,枯骨残肢无所不在。他发了疯般地寻找,最后只从这遍地骸骨之中翻出了一把岁忆剑,还有他送给姚简的金步摇。
他还记得,他把金步摇送给小简的时候她开心的笑脸。虽然姚筹不说,但是当他看到小简将这支步摇日日都簪入发中之时,他内心也是极为开心的。他也还记得,当他把岁忆剑给小简的时候,她也曾说过“剑在人在”,高兴得连睡觉都要抱着剑睡。每每这种时候,他都要半夜到寒殿等她睡熟之后再将岁忆剑从她的怀里取出来,因为姚简睡觉不老实,他害怕她抱着剑睡会被上面繁复精致的花纹硌到。
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剑还在,步摇尚在,姚简却找不到了。这几日他们一边行军一边打听姚简的消息,可是天大地大,姚简却是杳无音讯。她就和晔潼君一样,竟然就此消失了。
议事厅中当然不只姚筹一人,莲花观除了晔潼君以外的各位弟子也在厅中坐着。虞祎一直冷着脸,正襟危坐在姚筹下首,蜷在袖内的手紧紧抓着一枚白色的乾坤袋。
虞社捧着茶杯喝茶,帐中安静了一会儿,虞礼问道:“莫名其妙?那死的是些什么人啊?”
那小兵好不容易见到有人搭理自己,脸上立刻摆出一个笑来,道:“可不是吗!死得都可奇怪了而且死得都是每一重天中御史台里面的人!还有好些岗哨也都死了!”
虞祝挑挑眉,笑道:“难不成是这群狗贼窝儿里哄了?哎呦,原来郁倓也有后院儿起火的时候啊!我还说他有多厉害呢。”
姚筹冷冷扫他一眼,薄唇抿成了直直的一条缝,还是没有说话。虞社放下茶杯,先和虞祝道:“未必,可能并非是郁倓的手下所为。”他说完后又和那小兵道:“既然死了这么多,那可有什么现索?死的人又是怎么个死法?”
小兵道:“我也不知道,据说都死得可惨了。死的时候都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本来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死的时候却瘦得皮包骨头,活活像个饿死鬼,人都脱了相了,像是什么妖术。这可是现世报应啊!咱们九重天上再没有会这种妖术的人。”
虞祝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姚筹却突然阴着脸问道:“战书他们都接了吗?”
小兵刚刚起来的聊兴被硬生生掐断,又变成了唯唯诺诺的样子。他道:“都接下了。”
姚筹又问:“决战是在三日后吗?”
小兵道:“是,就在三日后晬天最中心的永晊原。可是将军,咱们现在就只剩下不到二十万的兵力了,可是周青那边还有将近三十万的兵力。正面硬碰硬的胜算只有一成啊!”
姚筹长叹一口气,把金步摇揣进自己的怀中,道:“那你有办法偷袭吗?他们的妖丝鬼网遍布千里,我们只要靠近一步都会被发现,你想怎么偷袭?”
姚筹修长的手指轻轻撑住自己的太阳穴,他面露倦色,眼中盛满了疲惫,似是满弓绷紧,下一秒便要折断。他道:“算了,我们再想想,你先下去吧。”
小兵走出去还没有一柱香的时间,议事厅的门帘却又被掀开了。众人抬头,正好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狐狸眼。来人手中的扇子遮住了他半张脸,头戴金冠,眼中笑意满满。他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众人都要站起来行礼的时候他却挥挥手让众人都坐好,自己坐到姚筹右侧下首第一个位置,显然对官职尊卑不甚在意。
他道:“我今日来其实是来说两个好消息的。”
姚筹眼睛一亮,身体坐得笔直,激动道:“可是姚简和晔潼君有消息了?”
风瑱摇摇头,叹一口气:“还是没有消息,半点儿踪迹也找不到。如果说除了这件事情,其实我今天来说的这两件事是真的算好消息。”
姚筹的眼神立刻暗淡下去,慢慢地向后靠了回去,嗤笑道:“那又能有什么算好消息?”
风瑱道:“你们军营的内奸我已经知道是谁了,现在正在追捕。这个算不算一个好消息?”
姚筹又将身体坐直,道:“谁?”
风瑱道:“我自己一个人说也很无趣,主要是想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收获。”
姚筹道:“自从虞礼送了信来,所有的军机要事都只有我们几个知道。现在为止,我们一直严防死守,没有让消息露出去。之前也曾放过几次假消息,只是内奸都没上当。所以我们还没有什么头绪,倒是有几个怀疑的。前两天军营竟然还跑脱了一个小队,我怀疑那里面就有内奸,只是没有证据。”
风瑱道:“我这边所有截获的情报来看,那内奸很厉害,计谋不亚于在座众人。”
姚筹道:“你直说是谁也就罢了。我立刻把他抓出来严刑拷打,然后再碎尸万段。”
风瑱道:“其实这个人你们都认识,就是蔺远。他当年入营的时候所报的身份是从天一对修仙夫妇的孩子。但实际上,他是蕴煌尊罗遂的一个心腹。前两天我的暗探来视察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潜逃了。可惜没抓住他,不过现在我已经下了缉捕令了,已经将晬天以上全方位封锁,他以前的地方也回不去了,如果要逃的话也只能逃回幽冥了。”
姚筹道:“我前段时间清点人数的时候就发现少了一队,我之前也曾怀疑过他,可是没发现过他有什么异常举动。你是怎么发现的?”
风瑱道:“这其实还得多亏了姚简姑娘了。她用传送符的时候也给我用传音诀传了一条消息,告诉了我细作的事情。不过她的话很仓促,但是告诉我一定要从罗遂下手。所以这一年以来,我加强了对罗遂的监控,终于找到了他和蔺远联系的迹象。罗遂此人做事已经十分小心了。你们有没有曾经在军营听到过蔺远和别人吵架的声音?”
姚筹点头道:“是。蔺远因为和别人争执已经被罚了好几次了。如若不是容斐君拦着,我早就把他以军法处置了!”
风瑱突然转头道:“还未恭喜虞祎兄得到这个尊号的事情,‘有匪君子,若景星兮似麟凤;斐尔成章,既容裕兮又和光。’此句甚佳。待鸑鷟之战胜利之后,我再为虞祎兄设宴庆祝。”
虞祎微微颔首致意。这一年内,虞祎因为练兵有方,无论何处人家遭到妖兵鬼军的骚扰他都会领兵而出,面对这些只会打砸抢的小喽啰,虞祎自然都能做到战无不胜。虞祎虽然为人冷淡,却是知书达理,多次救众生于水火之中,因此渐渐就获得了“容斐君”这一尊号,为九重天的千万人所敬仰,甚至有人称赞他是严肃版的“晔潼君”。
风瑱道贺过后就立刻回归正题,道:“其实他并非是与人吵架,你们可曾听说过有一种异兽,是一种名唤为‘灌灌’的鸟类。”
灌灌是青丘的一种鸟,长得十分像斑鸠,鸣叫的声音像是有人再互相呵斥,极像两个人在吵架。但是它的羽毛十分有用,若是将它的羽毛佩戴在身上则可以使人不迷惑。
姚筹点点头示意他知道。风瑱继续道:“每次罗遂便用这种鸟与蔺远通信,他把所要传递之话全部都夹在羽毛之中。你们这里所设置的禁制虽然防人却不防虫鱼鸟兽,这样的奇珍异兽自然也不会被拦在外面。所以自然就错过了。我那次也是机缘巧合,正好我从你们这里回去,路上碰巧就看见这只鸟儿往回飞。你们也知道我向来比较喜欢这些花儿啊,鸟儿啊的东西。好不容易看到一只‘灌灌’自然想要捉回来好好欣赏欣赏,这一看才发现其中奥秘。只不过那上面的是蔺远的回信,我害怕打草惊蛇,还是将鸟放走了。回去之后立刻派暗探过来,那时候就发现蔺远走了。想来之前传的信也就是他暴露了之类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