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五）（2 / 2）
虞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说出他口中的话对于他来说是一件莫大的难事，他憋了半天终于艰难道：“没有……十恶不赦。”
姚简一听，心中一动，月色映得她的脸毫无血色，异常苍白，明明虞祎说得是一句为她开脱的话，而姚简听了这句话应该感到安慰才对，可是她却突然笑起来。这并非是欣慰或者感动地笑，她笑得讽刺至极，笑得凄凉无比。她道：“虞祎，这件事情不是一两个人就说了算的。这全天下如果多几个人，哪怕几个人像你一般这样认为我也不会这样上诛仙台了。”
虞祎听后缄默无言，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话了。
姚简看见虞祎的神情又笑了一声，这回笑得正常许多，仿佛刚刚那个惆怅的人不是她一样：“哎，我说容斐君，你现在这是干嘛？你看我都不难过，你替我难受个什么劲儿啊！我现在好好的，永远都不会死了。”
虞祎微微一颔首，沉沉应道：“嗯。”
姚简手中还攥着袍角，现在那袍角不光被泥土染了，而且还被她给攥皱了，而且皱得极不美观，就像是一坨干巴巴的咸菜。姚简站起来将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搭在小臂上紧紧抱住，非常没有良心地说：“好啦好啦，我怎么感觉你比我的心情还不好啊？你说说你，还好意思提醒我风寒露重，你还不是自己就这样穿一打中衣在外面坐了半天？这件外袍被我弄脏了，而且今天也沾了不少血迹，我一并洗好了再还给你。现在早就过了宵禁的点儿了，我说容斐君，你不能被我带坏了啊！”她笑嘻嘻地站起身，浑身的阴郁之气荡然无存，“走吧走吧，咱们收拾收拾，洗漱一下，各回各的房间好好睡觉吧！虽然只是打了一下午的架，但也很累啊！”
虞祎似乎想要说什么，可他最后开口仍旧是只剩下一个简单的“嗯”字，再无其他。
虽然是她提议的回房休息，可是姚简却有点睡不着，她在自己房间沐浴梳洗过后却没有半点儿想休息的意思。她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又三刻，发现自己还是一分困意都没有。她的脑子有些空，虽然是一片空白，但她就是睡不着。她在床上烙了会儿煎饼，终于忍不住爬起来穿好衣服到庭院之中小心翼翼地悄悄洗衣服。
虞祎应该已经睡熟了吧？毕竟今天他也打斗了一个下午，还用了传送符把她和姚筹一起带回来，之后又将姚筹的遗体从到函敏阁去保管。至于乔漭那个脾气……算了，不管他。
现在慕晞谷中，除了山间的清风与天上的明月还陪着姚简以外，这世间的万物都陷入了寂静的沉睡。姚简虽然也是打了一个下午，但是她也不觉得累，而且觉得越来越精神，所性将这里所有的家务都实实在在地做了一番。
已是入秋了，昴日星官晨起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可是虞祎的作息时间还是万千年都没有好好变过，每日卯时便非常准时地睁眼了。他一睁眼就听到了庭院中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和清扫落叶的簌簌声。虽然姚简走得已经是悄无声息了，可是他自从失明之后耳力便越来越好，就算是姚简这样的脚步声也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姚简何时起得这么早了？虞祎飞快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又非常迅速地为自己戴冠束发。在他轻轻推开门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就是满庭皂角的清香。她或许是一夜没睡吧……想到这里，虞祎低低出声唤道：“姚简。”
姚简的袖子高高挽起，额上渗出薄薄的一层汗珠，她回头笑笑，语调轻快道：“早上好呀，容斐君！你们莲花观人的作息真准，我方才还在想着你该要醒了。啊，对了，刚刚我没吵到你吧？我熬的粥马上就好了，一会儿一起吃吧！我好久都没有按时吃过早饭了呢！”
姚简的语气如同春日的暖风，过处百花回春，千树又翠，让万年的霜雪怨怼这春天来得委实过早。虞祎听着她的语气就能想起她笑盈盈地一双杏眼、那对微微挑起的柳眉和轻轻翘起的嘴角。他心里轻轻应了一声“早上好”，开口道：“我去煮一壶茶。”
姚简闻言笑得更加开心：“好啊！那我就享福了，毕竟你泡茶的功夫最好了！”
两人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姚简几下扫完落叶，非常利落地从厨房端了清淡的早饭和小食回来。虞祎也已经泡好了茶，庭院之中淡淡的茶香掩盖了米粥的香气，细细一嗅，空气中还混杂着一些皂角的清香。姚简净过手后将肘上的衣袖放下，披上自己大红色的外袍坐下来准备吃饭。虞祎神色平静，和往常一般并无波澜。姚简看着虞祎的动作，看他动作流畅自然地给自己斟茶。和昨日的血雨腥风不同，她突然觉得这样安然悠闲的生活……有一种家的感觉。
姚简突然觉得这是自己从前期待已久的生活，居然在这辈子就这样自然而平淡地实现了……姚简的唇上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这一笑让她身上的英气敛去许多，像是回到了很久之前那个还喜欢撒娇卖乖的红裙小姑娘。
姚简捧着茶喝得开心，虞祎却突然道：“先吃些东西，伤胃。”
姚简心中一暖。自从昨日姚简知道虞祎和姚筹一起给自己安养魂魄之后，姚简突然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碎开了，好像有什么横亘在二人之间的东西也悄悄裂开了一道缝隙。
姚简这具身体虽然死不了，但是比起从前她那具身体却孱弱不少。因此姚简不能像真的神一样将吃饭睡觉当作一种爱好，她每日必须像修仙之人或者凡人一样好好照顾自己的这具身体。
虽然姚简觉得虞祎未免有些太小心了，但她这条命还是他和兄长捞回来的。于是，她还是很听话地将手中的茶放下，笑道：“好好好，我听你的。我先吃东西再喝茶。”
虞祎微微点头，动作优雅地喝粥吃菜。
这样安静而和谐地场景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打断，姚简和虞祎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姚简看了看天色，在那人还没走出林子的时候就率先问道：“怀琛君，你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
林间急急忙忙走出了一个人，他的手扶在剑柄上，扇子别在腰间，神色焦急。到了这里，他先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又四处看看，最后盯着姚简一时语塞。
姚简伸手揉揉太阳穴，只想继续回到方才的“温柔乡”，她道：“我现在不太想知道你堂妹的事，我劝你换个话题和我说。”
风瑱满头是汗，眼中全是焦躁不安，他身上那股子风流潇洒的富贵公子劲儿早就全都不见了。听到姚简误会自己的来意，他几乎说话都有些说不利落：“不！不是！”
姚简终于发现不对，旋即探身向风瑱身后张望了下，发现自己并没有见到预想中的小巧身影。姚简的双眉微微蹙起，她警惕地道：“虞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