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二）（2 / 2）

虞祎轻轻摇头，语气平淡：“无妨。”

姚简心下虽然着急，但是两个人在路上至少还需要半刻时间，她想要在见到姚筹之前把自己心里的疑惑解开。她目视前方，不看脚下山河万里，不关心地上的江山如画，她眼中看着一望无际的云层，忽然问道：“虞祎，为什么他们非得要我兄长的命？”

虞祎沉默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给出了答案。

虞祎陈述的话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字，但是上辈子活了三千多年的姚简还是立刻脑补出来了其中的全部过程。

鸑鷟之战后，姚筹兄妹二人是重建九重天的两员大将。当时的天君因为吃了鸑鷟之战的亏，在战后对所有功臣都十分忌惮。姚筹、姚简虽然都恪尽职守，而且于战后就恢复了从前散神的身份。但是姚简和姚筹两个人毕竟都姓姚，是帝俊的一双儿女。帝俊虽然将天君之位拱手相让，但帝俊一族一直是天君心中的一根刺。纵使后来月宫给了嫦娥，十个太阳神也只剩下了一个，姚筹、姚简二人没有任何官职，但是这些人在九重天上的地位并不容天君小觑。

姚筹兄妹两人在鸑鷟之战中立下了不世的功劳，但是却架不住姚简饲养了一群至邪至阴的凶兽——嗜血丹蝶。饲养嗜血丹蝶之后，姚简的脾气越来越差，手下的亡魂越来越多，因此她的名气也越来越不好。到后来，由于姚简杀人过多，引起民愤。可惜姚简自身的能力在那摆着，她一个人就已经十分不好对付，更何况她的身边还有姚筹保护。因此，就有了“瑶芳郡主混沌峪割袍断义，绯莀神女诛仙台身死魂消”的佳话。

如此天赐良机，天君怎会错过？为了平息九重天上众人的怒火，天君下令以九重天上的禁术来杀一儆百。由于畏惧绯莀神女自身太过强大，因此在行刑时，九重天上五百五十五位神仙于诛仙台摆碎魂阵，立镇灵碑，只为杀她一个人。

这里说一句题外话，姚简当时看到那个阵仗心里竟然有一分好笑，毕竟她只是区区一位神女。想当年涿鹿之战兵主蚩尤死时也是先斩首，再分尸安葬。他的灵魂随着自己的身体被分割，虽然也是永世不得超生的死法，但好歹还有些形状可辨。她姚简倒好，碎魂阵启，魂魄被粉碎成齑粉；死后尸体被挫骨扬灰，连烟都不剩一缕；之后这五百五十五位神仙又立了镇灵碑，也要她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姚简死得凄惨无比，而且死得大快人心，人人称赞。

言归正传，姚简死后九重天上掀起了清洗叛党的轩然大波。在清洗叛党的同时，天庭突然发现挑起鸑鷟之战的逆贼仍未灭尽。因此，天庭一边继续追杀鸑鷟余孽，一边大刀阔斧地修理自家官员。而姚筹，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列入叛党的。原因无他，就是因为他作为姚简的兄长不曾大义灭亲，一直包庇姚简，甚至纵容姚简饲养嗜血丹蝶。

可姚筹是何等人也？他与姚简不同，怎可能心甘情愿地认罪就范？更何况他本就无罪！后来，九重天上重要的官员几乎全都从此销声匿迹。到最后，重要的人中只剩下姚筹一人。因为姚筹武功高强，东躲西藏，所以才一直没有被捉住。天君勃然大怒。至此，晴寒宫被封，姚筹亦被通缉。

可能是鸑鷟之战对天君的打击太大，其实在他下令将姚简挫骨扬灰之前就已经变得喜怒无常，性情暴虐。在他下令封锁晴寒宫不久后，他就死去了。这位天君也成为了九重天上第一位病死的天君。现在的天君是风瑱的祖父，他性情温和，足智多谋，目达耳通，曾经对姚筹兄妹也是赞赏有加。可是由于追捕姚筹是他父亲唯一的遗愿，他也不得不遵从了。

姚简理着理着又想跑题了：当初她都死得这么惨了，那碎成齑粉的魂魄居然还能被拼回来，还能被放到九天淬火的昆仑玉中。而且她不光活过来了，活过来之后还吃了仙丹，还成了神仙，而且最后还结了内丹。姚简耐心想想，觉得如果她是天君的话可能已经被气活过来了。

笑归笑，姚简在顺清事情的前后因果后却笑不出来了：因为事实的真相既简单又复杂，她姚简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着的都对这件是做不了任何改变。此事能怪何人？皇位争夺本就是帝王大忌。她和兄长身份敏感，从小就知道天君心结，因此一直明哲保身。姚筹也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所以不得不对天界诸事有所沾染，但他也会尽量避开一切有关皇室内部的事情，只管些外面的大事，从来不掺和到里面去。

鸑鷟之战开始时恰逢天庭人手短缺，无数有名有姓有职位的神仙都被派去人间，因此姚筹等人应召而去，这是躲不掉的事情。哪成想，姚简等人一战成名，战功赫赫。就算日后姚氏兄妹退居二线，亦有功高震主的隐患。狡兔死，走狗烹。天君对她二人动手不需要任何理由。如果天君需要面子上的事，她姚简饲养嗜血丹蝶就是“在天君想要打瞌睡的时候亲手送上了一枚精致的软枕”，给他了一个一举消灭“敌人”的好由头。

说到底，这件事姚简怪不了任何人，就算要怪也只能怪她姚简自己。

姚简想事的时候虞祎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她望着虞祎，双手环抱于胸前轻轻叹一口气，神色无比凝重：“就算这件事情永远完不了了，我也不能看着自己兄长就这么去送死。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他好好回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快到混沌峪。姚简远远看到一群身着银甲的天兵天将正在围攻一个人。那人身着紫衣，长发披散，只有鬓边编了两绺小辫子汇于脑后，以一枚银质竹节发梳卡住。他手中持一把紫金剑，剑身上刻有沉祟二字。他剑法熟练，身形飞快，剑锋过处，血如飞花。虽然他的身上有不少血污，不过看样子还不曾受重伤。

姚简越看越急，在俯身冲下去之前还不忘对虞祎嘱咐道：“保护好自己，别受伤！”

不待虞祎回话，姚简便执剑飞下。一道红光自天兵天将中炸开，姚简舞剑如虹，剑身灌满灵力，剑刃所至必然见血。她多年没有用剑打过架，虽说修为不比从前，但是此时用剑却是久违的恣意爽快。只不过她牢记虞祎的忌讳，心中也谨记此中诸人皆是无辜的天兵而已，所以她只伤人却不杀人，每每下手总是留有三分余地。

虽然虞祎看不见，但是他耳力过人，长久以来的打斗经验让他可以准确地做到听声辩位。离尘剑的剑风飒飒，剑气冰冷，也秉持着每次出手都不伤人命的原则。他现在的修为比姚简高上许多，伤人也只划伤一个极小的口子。因为他的剑气如同他本人一般冷如冰霜，所以他只需划伤一道小口子，这些修为不高的天兵天将就会被他的剑气冻住。

本来众天兵天将都只注重围攻前边的姚筹，意图将姚筹逼入谷中，堵上诛仙台。现在从后方杀来两人，前边的天兵都乱了阵脚。

有小兵向着前面指挥的总将军报告：“将军，后面来了两个剑术高强的人，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这位小将军刚刚上任不久，就像现在九重天的大多数人一样，只知晓绯莀神女的嗜血丹蝶而不知道姚简的剑术。

小将军高声回问道：“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小兵道：“是一位缚眼的白衣仙君，还有一位身穿红衣的仙子！”

小将军想起之前金台宴会上的传言，心下不免紧张起来：“看清他们手里的剑了吗？”

小兵见识尚浅，此时不过脑子地喊道：“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剑上的刻字！不过看着样子似是《神器谱》上的岁忆剑和离尘剑！”

小将军好歹比小兵多些见识，闻言大惊失色：“快上报天君，让他速速派人增援！”然后他转头吩咐，“快传令下去，让大家各自小心不要沾上红衣女身上的血！若是兵器划伤了绯莀神女，一定要立刻擦干净或者扔掉！”

这一兵一将传令的声音委实太大，“绯莀神女”这四个字不早不晚正好落入了姚筹的耳朵里。正当他奇怪的时候，正好看到面前的士兵们一阵骚动，呼痛叫冷之声越来越大。他看见一身红衣的姚简和一身白衣的虞祎两人正提剑清出了一条路。

没有预想中的惊喜，姚筹勃然大怒，沉祟剑又溅起一片血花：“谁|他|妈的让你来了！赶紧给我他|妈|的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