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云水镇外的官道旁,是两片树林,满地的落叶被暮秋的风挟卷着,抛起又洒下,枯叶在地上翻滚出哗哗啦啦的声音。晌午的时辰,官道上也少见人行走,举目望去一片萧瑟。
一串“吱吱呀呀……格拉格拉”的声音传来,几架马车排成一列,自官道远处缓缓驶来,划破了此刻本是寂静的一幕。行驶到近处,才见是三驾马车,前头的马车中隐隐传来婴儿啼哭的声音,似乎还有妇人的安抚声。
“辉儿莫哭,乖。”妇人一边安抚,一边又担心起来,“年儿还病着,母亲又不让咱们见,也不知怎么样了,这么病着可如何是好啊?”
“别担心,母亲只是怕病传给了辉儿,才不让咱们见,等到客栈,便立刻找大夫。回头到了京城,还会有更好的大夫。”身旁的男子虽然也是一脸担心,却还是握了握她的手,又转头对车夫道:“驶得平稳些。”
中间的马车上不过堆的是些箱笼行李;而最后一辆马车上,青布帷幔尽遮,马车里有低低地耳语声。
“老夫人,这……这……”坐在侧边的婆子,一会儿搓着膝上的粗麻布料,一会儿双手绞弄着手指,显得紧张和不安。
“哼!你想说什么便说,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顿了顿,又说道:“你是不是想说那丫头的事儿?”
婆子苦笑一下,点点头:“是啊,那孩子还那么小……就……就这么……”眼瞧着膝盖处的布料都快被她搓烂了。
“就什么?你不是不知道这疫情多厉害,小少爷才出生,崇山也要去京城谋取一番事业,要重振家业,她都连烧几日,病症又与这次的瘟疫如此相似……断不能再传染给其他人。要怪,只能怪她命不好,莫怪我心狠。”
那婆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默了一会,认命地叹了口气:“唉……”。
“我知你心疼,那丫头也是你一直带着的,如今实在是不能再带在身边了……这段时间赶路,你可离前头远些,别让他们瞧出不对。如今他们分不开神,待他们发现,木已成舟,还能怎么办。我知他们不舍,可我也是为他们好,为了谢家着想啊。”
“是。”
马车又向远处匆匆而去,只留下几道轧印。
晌午已过,云水镇外的官道依然没有行人的踪迹,没人发现离道路不远处的一颗杨树下,睡着一个四五岁的幼童,时不时发出咳嗽声。深秋的风到底有些寒意,吹得她转醒过来,幼童边咳边爬起身。
“娘——”幼童看看周围枯黄的草丛,又喊了几声:“娘?娘?爹——”喊了几声,也不见人应答,幼童内心惊慌,扒着草丛往外处去寻。
幼童惶恐不安的在四周寻了许久,可别说爹娘了,连个其他人的人影都没见着,周围寂静的可怕,除了簌簌的叶落声和自己哭喊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幼童害怕极了,在靠近路边的大石头后面蜷缩着身子,惊恐的看着四周,最终因为哭喊的累了,又生着病,困意袭来,意识模糊。
“吁——”
贺淙溪一连几日赶路,风尘仆仆,因未曾休息好,眼眶中泛着血丝,胡子也长出一截。他翻身下马,掏出水袋和干粮,寻了一处平整的石头坐下来,嚼了几口干粮,又猛喝了几口水。
暂解了饥渴的贺淙溪,怔怔的望着天空出神。离她的祭日还有半月了,可千万要赶回去,这次出门竟有三个多月,隐阁恐怕早已积灰,她生前最爱干净,若还在,必要生气的,如此又想到两人的往事。
贺淙溪还在神游天外,对周遭不觉,此刻他身后竟有一只小手伸过来,越来越近,最终一把抓住了贺淙溪的衣摆。
“嗯——咳咳咳——”
贺淙溪忽得一惊,回头看去,心下懊恼自己竟然一点警觉都没,却见一个四五岁的幼童趴在石头后面,手里还紧紧握着自己衣角,只是脸颊绯红,额前有汗,眼神有些涣散,全然不似其他小孩白白嫩嫩、生气勃勃的样子。再听咳嗽声,想来是病了。
贺淙溪为他把了把脉,病得不轻,再看看周围环境,心下明了,怕是被人遗弃的孩子,离云水镇最近的渝州城正是疫病肆虐,还不知道有多少因此丧命的孩童呢。
不过这个孩子却不像是染了时疫,只是发热和咳喘,因为自己亲眼看过,染上疫病的孩子身上会起一片一片的红斑,而观她脸颊、脖颈和手臂,均未见红斑。
既然遇到,总不能看着这孩子命丧于此,贺淙溪看此时天色渐暗,往南距离下个驿馆还有一段路程,便抱起孩子上马,继续往驿站方向而去,只是速度慢了很多。
驿站中。贺淙溪给那孩子喂水,只见孩子似乎十分口渴,竟扒着碗口连喝了两碗水,才又趴回榻上。晚间,贺淙溪怕她饿着,又让店家煮了米糊,本以为那孩子也一定饿了,结果吃了两口便尽数吐了出来,甚至连之前喝的水也吐了。
周围荒芜,难寻医馆,更没有药物,救她救到底,贺淙溪只望时间过得快些,天一亮就要带着她去源城医治,不能拖着。
如此,挨过一夜。第二日未时赶到了源城。
“下一位……这位哪里不……”医馆里的年轻医者写完药方,一边示意对面的人坐下,一边抬眼去看病人。当他看到前面坐的人,话说到一半也不觉停下来了,只见面前这男子虽然眼窝凹陷,疲惫不堪,脸颊和下巴都露出胡渣,但神情坚定,相貌俊朗,腰背挺直,腰间还配了柄剑,看得出来气质不俗。
医官眼睛快速一扫,竟是认识,脸上便带出笑意:“贺公子看着并无不妥啊。”
贺淙溪并没注意年轻医官,自己行走江湖多年,有人认识自己也不奇怪,只将怀中孩子头上遮阳的布撤了撤,露出咳到通红的脸,医官这才看到还有个小孩子。本着医者仁心,那医官先望闻问切了一番,皱了皱眉,又看看大堂中长长的队伍,喊道:“师弟!”
“不在!”却见一个小少年坐在旁边,一边看着医书,一边研究着药物。
年轻的医官给了少年一记爆栗,认真的说道:“这孩子病的不轻,我忙不开,带这位去找师父,师父认识。”并起身示意贺淙溪往后院去。
少年头也不抬,起身领路,贺淙溪知道孩子病的不轻,想必治疗不易,便跟上去了。少年带着他来到后院,一位老者正在院中背对他们晒着药草。少年上前恭敬道:“师父!”
老者并不回头,手上依然翻弄着草药,只问:“何事?”贺淙溪觉得这老者的身形和声音很是熟悉。
“有人找。”
“不见。”想必又是城里的达官显贵来求药,什么续命长寿的要求,真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