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蔷薇(1 / 2)
“杜泽西,早晚有一天我要超越你。”
杜若寒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毅然而决绝拖着行李箱走远。杜泽西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看见杜若寒脖子上缠绕的围巾在风中摇曳不断,秋天将尽,好似枯叶孤苦无依般在风中飘零。
杜泽西痛苦皱眉,身体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量,重重倒在皮质沙发上,沉重的光滑摩擦声。
——他还是选择这么做了。
从小到大,即使一次考试成绩,一次小小的围棋比赛,一次电脑游戏,杜泽西都分明感觉到杜若寒无时不刻在不遗余力与自己一分高下。
杜泽西实在倦了,那种弥漫血腥无情的残酷竞争不是他喜欢的,所以好几次比赛他明明知道自己快要赢出胜负,他总会停滞下来,打量杜若寒意气风发的神情,看见直到最后他胜利时嘴角骄傲的笑意。
杜泽西时常在想,如果仅仅用谦让就能让杜若寒快乐几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杜若寒毕竟是个聪明人,在杜泽西莫名其妙地输掉一局围棋之后,越发觉得古怪;到第二局,杜泽西落棋在那个地方就可以胜出,但他偏偏选择一个不温不快的地方落棋成局。他忽然明白了一切。
杜若寒打翻了棋盘,黑子白子夹在在一起颜色分明的界限,如玉珠落盘,清脆而绝望。杜若寒发觉自己原来是个彻头彻底的笨蛋:杜泽西明明胸有成竹可以赢了自己的棋招,却偏偏故意让步。这是什么意思?故意轻蔑?还是嘲笑自己的有勇无谋?
刹那间对视上杜泽西的眼睛,却是平静如深海。杜若寒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泽西嘴唇动了动,最初的单纯心思终于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明白杜若寒的傲气,自己的不忍对倔强如他来说,只是一种侮辱。
于是口气故意淡淡地,说:“你是笨蛋吗,看不出我有意让你?我这么做只想提醒我这个永远想超越我,而永远没有能力超越我的弟弟,我年纪比你大五岁,思想比你成熟,手段也比你狠,不要以为几次小游戏小测试什么的就算是赢了我。”
杜若寒眼中渐渐升起怒意,杜泽西的眼睛黯淡下去,他的心问自己:这样对待一个孩子,是不是太过狠绝了?
杜泽西明白他是一个聪明人,只希望待他长大一些,能够明白自己的用意。
他们的父母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便被一把火焚烧殆尽,尸骨焦黑得甚至辨认不出男女。杜泽西沉默站在一边,杜若寒则双脚忽然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如果不是我出门,爸爸妈妈就不会死了!”
泽西对杜若寒说:“不要傻了,你以为我们两个孩子留在家里有什么用?只会多留出两个位置躺我们被烧焦的尸体而已。”
杜若寒回头打量着杜泽西,眼神怪异,“死的是我们世界上最至亲的人,你居然不掉一滴眼泪?你算是人么?”
“如果光用哭他们就能回来,我也想倒在地上好好哭一场。”
微风将杜泽西遮住眼眸的短发微微吹起,眼睛没有一滴泪水的。杜若寒忽然觉得自己很幼稚,如此鄙陋,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杜泽西那样冷静淡定,不被任何一切左右思想?
斜影昏黄,杜若寒看着父母的尸体慢慢被埋葬地下,又渐渐填满,最后剩下一块没有温度的石碑纪念死去人们的存在。
他忽然对墓碑起誓:要超越杜泽西,快些长大,找到杀害父母的凶手。
于是杜若寒钻研起了推理;而杜泽西抛弃掉研读哈弗大学心理系的梦想,改投身经济学,他明白: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他还有一个弟弟要抚养。
杜泽西在自己的企划案通过,并且拿到一大笔奖金时,则看见杜若寒拉着行李箱出门。
杜若寒对杜泽西说:“在你的身边,我永远都是那么微不足道,我没有你聪明,没有你心思缜密,也没有你的手段。”说道这里,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略有些讥讽,“其实……世界上既然有了杜泽西,何必又要有杜若寒?从小到大你和我都是格格不入,说明在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人存在。”
杜泽西还记得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人存在……”
手指颤抖揭开白布,露出的是杜若寒已经腐朽的半边脸孔,散发着阵阵令人作呕的尸臭。杜泽西嘴唇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忽然,他扬起一个凄凉古怪的笑意。
结局是这样的么?杜泽西与杜若寒之间只能存在一个人。所以杜若寒终于死了。
杜泽西的手指深深刺进手掌,骨节发白,又因为太过用力竟然渗出血丝。
桌上克里斯汀娜的冰激凌蛋糕还没有拆封,但它的主人再也没有机会吃掉它。杜泽西看着为杜若寒准备的生日宴会,还在期待在弟弟生日那天能够冰释前嫌。如今只是成了可笑的遗言。
他一把扯下墙上的彩色丝带,被撕得粉碎;那支刻着“16”的蜡烛字样,却变成了永远定格的字样。
Star咖啡厅。
这是一个清晨,枝头上的花朵被昨夜突如其来的一场夜雨,击打得零零落落,花瓣散了一地。
其实夏天已过,秋天即将结束,但,不甘就花枝上依然不肯凋谢的花朵依旧眷恋着俗尘中的一点原由,不甘就此离去。
戴着墨镜的男子品尝了一口咖啡,看着头条禽兽父亲强占其女的可怕新闻。
杜泽西没有惊讶或者感叹,默默看着窗外的流光飞舞,月灯残尽,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三个字:
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