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归去来兮暮霭沉（2 / 2）

香雪轻叹一声：“我听说，公子求了陛下，公主也认了错。陛下罚了公子半年的月俸，责他好好教导你。”

原来如此。我到底还是给慕清华惹了麻烦。我垂头丧气地想。

“小姐，睡吧。”香雪扶我躺下，替我搭了条薄薄的锦被。

“不行，我去找慕清华！”香雪还未来得及捻灭烛火，我又拥被坐了起来。

“小姐，夜深了，公子应该也歇下了。”香雪劝道。

我细想一想，也是，夜深了，他应该睡下了吧。

我躺下，香雪捻灭了几盏烛火，只留了一盏，昏昏地发也微黄的光。我想，我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慕清华捡了我回来，给我栖身之所，供我衣食，随我玩乐，陪我谈心，免我劳碌奔波，替我担下我犯下的错误，一句责备的话也未对我说过。母亲说过，受人点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那么，他的恩情，我该如何来报呢？

越想着，便越是睡不着，索性起身。为了不惊醒外间刚刚入睡的香雪，我赤了足，轻轻地开门走了出去。

夜深沉，偌大的丞相府更显得空旷而冷清，只有树上悬挂的灯笼发出晕黄的光，照得树影绰绰。这是我第一次在这样的深夜游览丞相府。偶尔几声蛙鸣和虫嘶更衬得府里这夜太过于寂静了。

我沿着石板路缓步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慕清华的书房附近。那里仍然烛火通明，我既喜且惊：“这样晚了，他竟还未休息么？世人皆道他少年丞相，才华横溢，却不知，他能有那样的成就，都是因为他比常人花费了更多的功夫。”

我正要叩门，却听到里边传来他淡然的声音：“福伯，你去歇着吧。”

“我不困。我留在这儿，给公子添茶倒水。”

“福伯，你年岁大了，不能总跟着我熬夜。”他的声音清淡如水，却仍然能听出他话语中的关切。

“我还能撑得住。公子，您就是心太好了。恕我多嘴，那纯儿小姐，您就不该带了回来。您瞧，净给您惹是生非。公子，主子的大仇未报，我看，还是把纯儿小姐打发走了吧。”

“福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后休要再提起此事！”慕清华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冷冷的语调不容拒绝。

“是，老奴以后再也不提了。只请公子记住主子是怎么死的，不要让无谓的人搅了您的复国大计……”

我不欲再听下去，急急地折转身往回走。不想一着急，碰了廊边的柱子，不由得“啊”地叫出声来。

“是谁？”慕清华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蹲下身子，揉搓着碰伤的脚趾。人说十指连心，果真是不假的，疼得我眼泪都快掉落下来了。

门开了，福伯掌了灯笼照过来，见到我，语气更是严厉起来：“纯儿小姐？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纯儿么？”慕清华从屋里出来，见我皱着眉蹲在地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急切地问：“怎么了？碰着哪儿了？让我瞧瞧。”

我的眼泪终于掉落了下来，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绵绵，怎么也止不住。

“怎么了，纯儿？”慕清华见了，更是慌乱起来。

我“哇”地一声，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纯儿，别哭。”他蹲下身子，轻轻地拍打着我的背，温言道，“晚上天凉，你怎么不穿鞋子就跑来了？可是撞着脚了？”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双手攀上了他的脖子，搂住他，呜呜地哭着：“也不是很疼了。”

他还是没能习惯我亲昵的动作，浑身一僵，继而笑了：“那就莫要哭了。”

我终于止住了哭，用袖子揩了揩眼泪，抽抽噎噎地说：“慕清华，你别赶我走，好不好？我以后保证乖乖的，不再给你惹麻烦。我……我没地方可去……”

慕清华望了福伯一眼，伸手抱起我：“傻纯儿，只要你喜欢，慕清华的家，便是你的家啊。”

福伯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终究什么也没说，悄悄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