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水木清华自风流（2 / 2）

唤作小唐的青衫少年撇了撇嘴，终是低下头去。他又含了笑，望向我的眼仍是那样干净清澈，如夏日荷叶上的露珠儿，又像是带了露的黑紫色的葡萄。他缓缓地向我走来：“我路过此地，它正好蹿到了我的马车前。我见它腿上有伤，流了血，不禁想带了它回去医治。不想它因害怕，一路往这林子里钻，我只好追来了。”

“你会救它么？”我问，丝毫不反感他的靠近。

“我家有常备药材，我会帮他包扎。”

我了然，轻轻“哦”了一声。

“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白纯。”

“白纯。”他低低地重复了我的名字，低声念：“白裁肪玉瓣，红翦彩霞笺。出浴亭亭媚，凌波步步妍。”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他说话好听，拿眼怔怔地盯着他。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眼时，又是一片绚烂：“人如其名，姑娘当得起这名字。”又沉吟片刻，问：“纯儿怎么会孤身在此密林之中？这是要去哪里？”

我一听，方才想起了自身的处境，想起了只能梦中相见的娘亲和兄弟姐妹，曾经的脉脉温情，如今即使我就在他们眼前，他们亦是不会再识得我了。不由得委屈伤心，泪水竟“刷”地滴落下来。我知道，我的眼里此刻一定满是无助和可怜，来不及思索，话已低喃出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谁知这样一句话，到了白衫少年耳里，却是另一种楚楚可怜。他用衣袖替我揩了揩脸颊上的泪，温言道：“别哭，别哭。纯儿莫要怕，跟我回去吧。”

我一听，欣喜若狂。我正彷徨迷惘，流浪了许久，如今终于找到了归宿。我仰头对上他的星眸：“真的？你真的愿意带我回去？”

“公子——”小唐有些惊诧，有些戒备地望向我，低声唤着，以示提醒白衫少年要提防着我。

“当然。”白衫少年并不理会，冲我坚定地点头。从我怀里接过小白兔，小心地递给小唐，嘱咐道：“小心些抱，别弄疼了它。”

小唐不服气地朝我翻翻眼皮儿，终于还是接过小东西，如怀揣珍宝一般地小心抱着它。

白衫少年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走吧，纯儿。”

我这才真切地感受到，我是真的要离开这片我生活了数年的林子了。我一边跟着他往林子外边走，一边扭头望那层层密林，心里生出一种不舍的情愫。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尽管当日我没心没肺豪气冲天，为着梦想，舍弃掉这些年我生活玩乐的地方，舍弃掉生我养我的母亲，舍弃掉那融融的亲情。此时，真真切切要远离这个地方，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一段未知的旅途，我心底深处生出来的，不仅仅是惶恐不安，更多的竟是不舍。

再见了，我的娘亲；再见了，我的亲人；再见了，我的朋友；再见了，我的家。

“纯儿，怎么了？”白衫少年留意到我的踟蹰不前，不觉也放缓了步子，侧过脸关切地望住我。

我璨然一笑，晃了晃头，将所有的情愫尽数隐去，脆声问：“那你又叫什么名字？”

“慕清华，我叫慕清华。”他握着我的手稍稍用上了些力道，“记住了，纯儿？”

我用力地点头。慕清华，这个名字真美，就如他的人一样，如玉一般温润，却也如玉一般清冷。

这个名字，这个人，我一定会深深地印入心底深处，终我一生，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