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午夜梦回芳心碎(2 / 2)
“你下去睡吧,不用守着。”我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醒来后的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已是南陵的王后。多年来的宫廷生活,自然练就了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即便心里真心感激她、关心她,表现出来,却也只是这样一个淡淡的眼神,一句淡而又淡的话。
香雪微微福了身,退了下去。
“香雪。”在她的身影快要淡出视线的时候,我终是叫住了她。
“娘娘?”
“你去喝了吧。”我开口,又是一片寂然。这人参鸡汤,因为沾带了他的气息,不喝也罢,可与其倒掉,让长年累月辛苦照料我的香雪喝了,不是更好?我已如此地恨着如今已是南陵王的韩浞,兼带着,与他有关的一切东西,我都执拗地恨。其实,我心里十分清楚,我如今住在宫中,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他的?甚至,这南陵国中,又有哪一样不是他的?我只不过是想找一个方法来渲泻我苦闷的心境罢了。
香雪张了张口,被我的眼光一扫,便福了福身,兀自离开。
偌大的寝宫里,华美而冷寂,没有一丝生机。我捧着《梦溪琴趣》,细细地摩挲着它已被磨得有些发毛的书脊,并不打开它。我斜斜地倚在床头,心口如刀剜般疼痛。细想想,自羿死后,我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这宫里,便是一个偌大的牢笼,锁住了我的自由,我的青春,甚至,我的灵魂。
而我,自进到这里来,就一直以为,只要羿死了,我所受到的屈辱便得到了补偿,我心中的恨意,才会得以渲泻,慕清华的灵魂才能安息。所以,我选择了与韩浞合作,如我所愿地杀死了羿。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从此却像破了一个大洞,怎么也无法修补回来了?
我倒宁愿睡着——醒着的时候,这种不处不在的空虚感让我无所适从。只有在梦里,即便每每看到的只是凌司羿满身鲜血。然而,心里疼痛之余,却又生出一丝安慰——只要能再看到他的身子,那便好了。
他临死时盯着我的眼,那般纠结复杂,仿佛在问我:“纯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么多年了,你到底还是恨我?我死了,你真的就安心了?你就真的这般恨我?”又仿佛在说:“纯儿,能死于你的手,我心里也算无憾。只是,纯儿,你为何要与韩浞一起呢?你若要我的命,你说了,我自然是给你的。”
每每就他的那个眼神,我便能细细琢磨半天,琢磨出许多种意思来。我想,我是有些魔怔了的。但我没有理由让自己不陷入那种魔怔中去,也只有入了那种魔怔中,才让我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心里才不至于那般空虚难受。所以,我——南陵的王后,一天之中,总是恹恹的,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多。韩浞以为我是因为看了血腥的场面受了惊吓,也不怎么追究,只一日几遍地嘱咐太医前来问诊,开一些安神补身的药。
可是,每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我却再也无法入睡。于是,我总是在这个时候,捧着一本《梦溪琴趣》,斜倚在床头,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这一生与慕清华、与凌司羿、与韩浞之间的纠纠缠缠。每个细枝末节,我都细细地想上好些遍。
然而,想得愈多,我便愈是迷糊,到底因为什么,我要帮着韩浞置凌司羿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