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债2(1 / 2)
这大半年, 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 虎牢关没啥大变化, 不过是谁家又添了几个丫头小子,北戎那边倒还安分,大半年没有战事,将士们看看都胖了。
三变出去浪了大半年的世面,这会子终于回窝,少不了一顿顿地吃接风酒,吃完了丘八们请的酒,又去吃他那干哥干弟干爹们请的酒, 一气儿吃了小半月, 好容易匀出空来,去找了一趟顾九娘。去之前虽说不曾张扬,虎牢关一干丘八还是知了情, 又是笑又是闹的, 把陆千户送上马, 还拦下了“跟屁虫”龙湛, 说是大人出门办“正事”, 屁孩儿不许跟随,不然要长针眼的!
于是乎,在一阵阵歪腔邪调中, 三变打马, 一溜烟地绝尘而去。
说实话, 三变的青楼薄幸名维持起来还是挺费劲的,一来他得三不五时地演戏,二来这戏若是演过头了,转身就是一堆的麻烦,所以说么,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寻思该怎么把顾九娘从勾栏院里弄出来,安顿好了,两人按本来应当的关系处着。
今日是青天白日过来的,不过夜,就吃个饭,说几句话,两人商量商量事儿。
大半年没见了,九娘还是老套路,一上来就嗲,嗲得三变半边身子汗毛倒竖,一进绣房,他立马塌了架子,“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我得歇会儿……”,说完往边上躺椅一倒,脸冲下趴着,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去去去!起开!要挺尸床上挺去!再挺这儿,当心跟上回一样睡窝了脖子!”
花魁娘子当真不凡,关了门落了锁,立马露出本相,一竿子把装死装傻装风流的陆弘景戳到一边去,还冷眉冷眼的,和方才简直就是两个人。
“大半年没见人,忽不拉的跑了来,还敢咒自个儿不行了,笑话!”九娘一根手指头几乎戳到他鼻头上,完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
三变下江南之前专程来找过顾九娘一趟,就为了她从良的事,那会儿两人打了一场嘴仗,不欢而散。说是打嘴仗,其实基本是九娘在耍嘴皮子,三变说她不过,一会儿就歇菜了,蔫头耷脑地坐在躺椅上听她教训。当时闹过了,他回去了,她回过味来,又觉得过意不去,不论如何,人家总是为了她好么,做什么要打嘴仗,于是心上略微有些负疚,就想他快点再来,好给他暗地里陪个礼。谁知这货一去大半年,音书渺茫,害她吃了不知多少耻笑,有笑她终于过了新鲜劲头,被相好的撇下去,又得从新找下家的,有笑她泼辣脾性到底不招人爱,被人不声不响甩过一边,撞塌了一座南墙的,反正都是刺耳剜心的话,大半年呢,这股怨气不冲他来冲谁来?!
“还好意思说把我当姐待,谁家的姐大半年不见一封信的?!”
三变听闻她这话,心里是有苦不能说,他自个儿这大半年来生生死死都不知几回了,且不论有没有那空闲写信,就是写了,信邮出去,到不到得了她顾九娘手上,那还未可知呢!
“……姐,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地道,但咱俩相处这些时日,我的为人,你多少知道一些,不是故意不给音信,实在是……”
“罢!也不要听你说了,你一开口,都是你的理儿!”
这话太冲,三变让她堵得出不来话了,只得沉默。
他一默,她也默,默默中,两人都有了悔意,就又搭讪着说起了话。
废话说了有一箩筐,三变终于入了正题——要给她赎身。
“这话你不必说了,害我爹的人,我终于查出了一点眉目,现下正是要紧时候,我不能出去!”
“……你一个妇道人家……”
他没想到这句话也能把她得罪了,只见她拍桌起立,凄声道:“什么叫我一个妇道人家?妇道人家成不得事?还是妇道人家寻不得仇人?”,她一路说下去,悲从中来,“没法子,谁让我家死得就剩我一人了呢!”
“姐,有人在朝我身边的人下手。人家在明。我在暗。”
三变说这个的时候,声调是低沉的,说这个,他得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得认清自己狼狈不堪的那一面,还得对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心中有数。这不容易。
顾九娘担着一个“陆弘景相好的”的名头,说不定几时就被人盯上,或许早就被盯上了,只是在挑下手的时机,把她放在这人来客往的勾栏院内,他又不能时时看顾,要出事再容易不过。
“……出啥事了?”
九娘问,三变不答,他答不上来。要怎么答呢?说,刚死了一个,我的心上崩了一个口,从此患得患失,有风吹草动即不得安宁,你要再有事,我心上那道口就是缝也缝不上了。
“就是有事才出来寻你,姐,听我一句劝,仇家的事,或迟或早,总有一个结果,但若是在此之前自个儿没保重,看不到仇家最后下场,那多不值。这事,是我连累的你,你那仇家,我也一直多方打听,只要他是个人,只要他还在这世上行走,那,他就脱不出这张网。”
三变这话不是夸海口,虽然他面对暗地里的敌手常被打个措不及防,虽然敌暗我明,他身上总有收拾不及的狼狈,但他毕竟是陆弘景,且不说陆家在庆朝的根基人缘,就是他认的那些个干亲,也都不是吃干饭的,里头既有朝堂大员,也有江湖之辈,既有谦谦君子之流,也有市井当中的鸡鸣狗盗之徒,说不定那一个犄角旮旯里,就藏着线索。关键是“没完”,绷着那股“没完”的劲儿,一步步耐心追下去,只要你人没完,多驳杂的线索,也总有一天能理清楚,藏得多么深的仇家,也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所以,他让她要保重,别仇家还没寻见,自个儿就先玩完了。
“……我知你是一片好意,要不,咱们折中办吧。”顾九娘沉吟着说道。
“怎么个折中法?”
“还按原来老法子,只不过住的地方改了,从这儿挪出去,就说你包了我,包个三年五载的,这儿不是往来的地方,因此要挪出去。”
这么一弄,人多半以为三变要金屋藏娇了。
“……合适么?”
将来你若是有了可心的人,人家若是介意这个,坏了你本该有的好日子,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她顿了一下,冷笑道:“似我们这样人,还有得可挑拣么?”
这话是大实话,本来不针对谁,三变却让她说得一阵阵的不好受。
“那就说定了?我这就去办。”
所谓的办,当然是砸银子,把人弄出去,至于安置在何处,当然是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安全。所以三变出去一趟,回来就带来一驾小骡车,车上坐着一个柔柔媚媚的顾九娘。
这下可热闹了,丘八们一个个都成精了似的,隔着多少丈远就能听到陆千户与那花魁娘子柔情蜜意说小话,甚至都能描出细节来!
闹过了头,身为虎牢关的关防长官,老铁不得不把三变找来,问一番话。
“说吧,你小子又弄啥鬼?!”
“也没弄啥,就是认了个干姐姐,接回来住一段时日,方便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