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 / 2)
且说这到了江南的三十来号人, 先在沈家一处靠山的庄子安顿下来,调理一番, 安抚一番,身上染病的就先留下治一阵,身体康健的, 就问她们愿意归家还是愿意在沈家的善堂里做织娘,都说愿意留下, 那就择日把二十来人送往善堂,剩下九人留在庄子里接着修养。
事情就出在留在庄子里接着修养的九人身上。之前人多时节, 六七人宿一间屋, 送走了二十来人, 就成了两人一间屋, 甚或是一人一间屋。有个名叫曹妹儿的,贪清静,独自宿一间, 这天夜里三更时分, 她忽然被一阵鼠啮床脚的响动惊醒,点灯查看, 却是什么也没有。这一夜反复数次,她就不敢睡了,把能找着的蜡烛头都点了, 人缩在被里瑟瑟发抖。好容易熬到了天光大亮, 她挨个拍门板, 四间屋, 拍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出来,奔到前院一看——一地的死尸!看门的老汉、灶上煮饭的仆妇还有他们家几个孙儿都干缩了,就剩一层皮!曹妹儿吓疯了,一路喊一路奔,摔了多少次、蹭了皮崴了脚都没知觉,就这么一路嚎着喊着,奔了有四五里路!
遇到大活人的时候,曹妹儿那把声都不像是人嗓子发出来的了,那模样更是不能看,阴惨可怖,恍如地底下冒出的死鬼。
出了这么一桩人命大案,沈家当然要上报当地府衙,可府衙派了官差仵作过来查验过后,填的验尸格目却又语焉不详,至于死因,那更是云遮雾罩,隔一阵换一个说法,一会儿说是误食毒菇,一会儿又说是强梁杀人。府衙给的说法漏洞百出,沈家于是想到了陆弘景,派了人日夜兼程地往虎牢关赶,送信人赶到的时候,三变的酒还没全醒,拆信一看,仿佛一瓢冰水从天灵盖直浇心肺,一个激灵,人就醒了。
信上说了府衙那头给的定论,说了如今曹妹儿的状况——人已经吓成了半疯,整日里反复念叨那天夜里的情形,见谁都说是鬼做下的,问她是什么鬼,她答说是鼠鬼。还说到送进沈家善堂的那二十几人,这些人暂不见状况,可也不得不防,在没弄清事情的原委之前,只能划一间屋,把她们与原有的人们隔开来。
也即是说,沈家怀疑是这些人做下的事,因留在庄子里修养的九人当中,除了跑出来的曹妹儿,屋里只找到七具尸首,还有一人不知去向。要按曹妹儿的说辞,当天夜里只听见床脚响鼠啮声,没听见有人开门出去,而且府衙给出的说法里,也提到了门户完好,那这个不知去向的人,到底是尸骨无存,还是作案以后从别的什么途径潜逃了?
信不长,却是字字句句,触目惊心,尤其是末尾一段提到的,那些尸首几日之后居然都长出了绿毛!
陆弘景一见“绿毛”这俩字,心里登时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感,他有些直觉上的联想,不知对是不对,他想,那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极有可能被那纪家姐姐直接咬破哪儿的皮肉吸血,如此一来,原本宿于她身上的东西,就会顺着她唾沫进入另一人身上。这东西应当是那让她查探李山堂下落的人给她的,说是能压制她身上的筋骨蜷缩,她试过几次后觉得好用,便有了瘾,用过一次,就能起立行走如常,这样效用,不正是她穷尽一生去追的么?不曾想这东西却是越用量越大的,起头只是一点,后来变成一块,再后来可能就成了一碟、一盘,这么延捱下去,日夜离不得这东西,迟早也是个死。这个道理,纪家姐姐未必不明白,可人么,总有那么一点侥幸心思在内,总会想万一能好了呢,真能好了,也不枉费她这一番辛苦,又是找人,又是偷人,又是拿人血入药……
眼看着好不了了,她除了心急,除了迁怒于人,除了加大用量,除了活吸人血,又能做什么?她体内的东西不会放过她,这副躯壳行将就木,它们必定会驱着她寻找另个宿主,征兆或是症状么,应当是从饮盛在碗里的凉血,到非生血不饮。
那么,这儿有个挺棘手的问题,以陆弘景一己之力,颇难应付——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个,万一真成了那群黑衣鬼一样的东西,并且已从地处偏远的庄子跑到了街市当中,她为了存活,必定要祸害无辜百姓,这是第一。第二,这东西要是像疫病一样,能从一人传至另一人身上,一传十、十传百,那麻烦可就大了!第三,留在沈家善堂的那二十几人,还有没有被纪家姐姐直接吸过血的,就是有,出了这么一件事,那些受够了各类折磨的人们估计也不愿说。要真有,什么时候会发,什么能触发这类东西的发作?
这些可都是要查的,偏偏他陆弘景仅仅是个守边城的小小将官,即便认识一些人,能托人去查,到底不如自己去查来得快而准。而且,人情这东西,欠了一回,将来迟早要还,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思来想去,他决定去找老铁想办法。
老铁有个熟识在江南,颇说得上话,但托人这事儿,能帮到几分就说不好了。
“还有一条路,我把你举荐给我那熟识,平调,你到他手底下做个参将,就当是历练,若真把这桩案子查清楚了,于公于私都是莫大的好处。”
“兵部那头?”
“我自会去说。这调令快则三五日,慢则七八日,左不过十日之内,你先预备预备,把手上的事务交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