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沉思夜（1 / 2）
夕阳，早已沉没。</p>
晚霞，也早已退散。黑夜之中，只有星星闪耀。</p>
故事，也讲完了。</p>
风依旧呼啸，河水依旧流淌。围栏内的小土坡上，两个并肩坐着的人，却依旧没有离去。</p>
青鸾脸上的泪水，被风吹干了。她歪斜着身子，沉重的头颅靠在卓五通的肩膀上。泪水，沾湿了那一片衣衫。</p>
“比我想象的，还要……令人难过。”</p>
良久，卓五通才说出这一句话，“可我并不觉得，这一切，完全是你的责任呀。”</p>
“是吗……也许吧。但我也不是一点责任没有，对吧？”</p>
青鸾悠悠地说，好像，刚才的告解已经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过去，我做了很多次错误的选择，但总以为会有下一次机会。从没想过，有时，一次错误，可能就是最后一次错误。卓五哥，你有喜欢的人吗？”</p>
“我……算是吧。”他犹豫着，最终，还是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p>
“这样，那，记得要真心，要坦诚相待。不要像我一样，犹豫不决，还总是犯错。”</p>
“……”</p>
“好了，就说到这里吧。我很困，要回去睡觉了。”青鸾站起来，拍拍身上沾到的灰，“你不回去吗，卓五哥？”</p>
“我……还想再待一会。”</p>
“好吧。”她走下小坡，准备朝自己的营帐那里走去。</p>
“一条？”</p>
“嗯？”</p>
“谢谢你，能够信任我。能够对我诉说，这些往事。”他的话语中是一贯的温柔，“我们是朋友，如果以后心情不好的话，希望你能再来找我，和我说一说。”</p>
“……嗯。”</p>
“晚安，一条。或者，我该喊你青鸾？”</p>
“没关系，喊什么都可以，我不介意。”青鸾微笑着，但是红肿的双眼满是难以掩盖的疲倦与困意，“晚安，卓五哥。”</p>
她离开了。</p>
黑夜的星光下，此刻，只有卓五通一人，依旧坐在土坡上，晚风拂面，吹动他额头前的几缕发丝。他一言不发，抬头，仰望星空。默默回想着，青鸾刚才诉说的那离奇，怪异，同时又令人伤感的故事。</p>
“真没想到，你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看着星空，自言自语，“这么重的负担，独自一人背负的话，一定会很疲惫的，一条。”</p>
疲惫。</p>
因为早晨的那一次比试，下午的那一场担忧，傍晚的那一段对话。被折磨了整整一天，唐青鸾此刻感觉到的，只有无限的疲惫。</p>
踉跄着脚步行走，不再理会，擦肩而过的人的目光。愤恨也好，不平也好，恐惧也好，都和自己无关。反正，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一直都是在这种情绪的包围下活着的。</p>
偶然的善意，结果只会更加糟糕。</p>
“我……我刚才干嘛说那么多呢？”她自言自语，“我怎么，突然就说出了那么多话，那么多往事？”</p>
往事，一直被尘封的往事。一直小心掩盖，不去触碰的过去，终于在友谊，在朋友的影响下，被揭开面纱。</p>
结果，只是让自己更加难受罢了。</p>
往事。</p>
白衣，夜晚，琴，一片雪花，肃杀的寒冬。也有透明的梦想，也有想要追寻的未来。</p>
青色，姓名，太刀和胁差。小指没有了，小指被切下，被丢弃，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不是倭寇，从来都不是倭寇。然而，没有人会听自己的申辩。</p>
那个海边的家，那个微笑的青年，姓名再也不会被想起。自己的名字，又到底是什么？</p>
我叫什么名字？</p>
她给我起了个名字。</p>
灰色的松树，绿色的竹叶，蜡黄色的梅花……外貌不过是一副面具，同样的戏码被再次演绎，没用的作者。</p>
没用的黑暗。</p>
生命的唯一光明，就这样消失在黑暗中。红色的火光，吞噬一切。</p>
“够了，够了。”唐青鸾低声，自言自语地说着，“已经够了，不要再用这些无谓的短语来凑字数了。”</p>
（那你能让我怎么办呢？）</p>
“我不想和你说话！”</p>
（好，我闭嘴就是。的确，走在路上自言自语，跟个神经病一样。）</p>
一个士兵朝自己投向诧异的目光。青鸾低沉着脸，唯一的回应就是凶恶的眼神。</p>
看什么看啊。</p>
那个士兵转开头，没有再看她。</p>
哼。</p>
她掀开营帐，走进去，不再理会那个人。</p>
黑暗的营帐，立柱上，还缠绕着绳索，自己昨天晚上，就被绑在那上面睡了一觉。到现在，后背还有些发疼。</p>
不过，现在，床铺已经准备好了。案台也搬来了，上面还摆放了一盏油灯。</p>
青鸾并没有点灯的打算。走到床前，默默地坐在那里。疲倦，可她就是不愿入睡。谁知道，会做什么梦？她不想做梦。</p>
结果，就只有回忆伴随着自己。</p>
“呃……”青鸾又一次伸出手，扶住自己的额头，紧紧压着。太多的回忆，因为刚才对卓五哥的倾心交谈而涌现，难以抑制。太多的回忆，在大脑里肿胀着，仿佛时刻会迸发，会爆炸，而自己，只能靠这一只手扶住。</p>
手上只有四只手指，小指不见了。这只手是左手，左手的小指被一个人切下，被丢入海中。从此，自己开始学习日本剑法。那个海滩，那个人，那个青年与少年……</p>
还想那么久远的事情干什么呀。青鸾暗骂着自己，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怎么直到现在还在勾起回忆？</p>
她换了一只手扶住额头。</p>
右手也同样，只有四只手指，同样，小指不见了。右手的小指被自己切下，被丢入火焰。因为，自己当时太过悲伤，为什么呢，因为——</p>
“你好烦啊！”</p>
她干脆将两只手全部放下，任由大脑肿胀地疼痛。这样也挺好，就算痛，也比勾起任何回忆要好。</p>
这个房间好暗，自己的头好晕。感觉，就像醉酒了一样。但是，明明已经戒酒很久了呀。曾经，也在一个暗暗的房间饮酒，因为某件事情，企图借醉酒来淡忘。然而毫无效果。什么事情呢？因为——</p>
为什么这都能联想上去啊？</p>
为什么，不管身处何地，不管自己在干什么。总是会有周遭的景物，周遭的人，勾起自己的回忆？为什么，这回忆就不肯放过自己，一定要死死纠缠？</p>
我不是应该，寻找未来吗？</p>
不是应该，向着远方前进吗？</p>
不是已经，在这片军营，在这个地方，找到通往未来的道路了吗？</p>
那为什么，来来回回，最终自己又走回了原点呢？</p>
“我的第一堂课，成功了吗？”</p>
第一堂课，结果就是将对手打了个半死。就炫耀武力而言，自己确实是做到了。然而，会有人，因为自己的胜利，而选择学习自己的剑术吗？</p>
根本就不会。因为每个人都在害怕，都在厌恶。每个人，都讨厌自己。她并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老师，而是一个危险的敌人。</p>
就这样，还传授个什么剑术呀？</p>
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像那个人一样，做一名老师，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和过去永远说再见吗？</p>
过去始终存在，过去无处不在。因为，过去，一直都埋藏在自己的心中。被封存的记忆，积落灰尘，仿佛从未存在过。然而始终在那里，始终在脑海的某一个角落，只等待，某个时刻，某个机会，某个巧合。</p>
自己，永远也无法摆脱过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