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解城的贫民窟几乎容纳了整个城市的黑暗,丑陋,贫穷和悲剧。也是师卿弈,除宗门之外最为熟悉的地方。
穆元祺拂袖离开之后她并没有跟上去,朝着一个方向看了很久,被水冲塌的废墟之上盖起的简陋房屋,下面有个妇人穿着一件仅能避体的布衣,右手怪异的弯曲着,地上掉落着白色的碎屑,前面有个中年男子,则抓着带黑色指痕的馒头狼吞虎咽着。
师卿弈站在哪儿,手微微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做,返回来的穆元祺,也看到了这一幕,低声问她。:“为什么不帮她。”
“我救不了她。”她叹一口气,嗓音沉下,稳而缓,继续道,“但是你能,王爷,你能救她,也能救他。”
这话说得极其攻心,然而师卿弈说完朝穆元祺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转转。”说完就在低矮房屋构成的曲折巷子中消失了。
一直跟在后面的玄耀这个时候悄无声息的走过来,在穆元祺耳畔低声:“王爷用不用跟上去。”
穆元祺看了一眼,刚才那妇人的面前静静的趟了一个烧饼,随即摇摇头:“算了,她心里有数。”
师卿弈对这地方极其熟悉,周遭的面孔换了不少,但无一例外,都衣着破陋,面容枯槁,这地方的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小孩还有残疾人,稍微有点力气技能的都离开了这个地方,留下的基本上就是等死。
七拐八绕不知道走了多远,在贫民窟很里面的地方,她停了下来。这个房子和周遭没有受到水害的房子没什么区别,墙壁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木头的门吱吱呀呀的挂在门框上,师卿弈站了一会,刚准备放下东西走,里面就出来一个盲眼的老妇人。
“是阿玉吗。”这声音意外的温柔,师卿弈张了张嘴,还是走进一步拉着老妇人的手:“奶奶我...”
她还没想出来合适的说辞,那老妇人又一次开口:“是阿玉吧,声音怎么变了,怎么不叫阿娘。”
这一句话几乎把重生以来这一段时间的情绪都拉了出来,数不清的负面情绪一时间充满了她,鼻头一酸,抓着老妇人的手便哭了出来。
她为什么哭呢?因为多年被举家灭口,和奶娘相依为命活在平民窟,还是因为这么多年了,都只能让这个一辈子都为了她活着的老妇人只能蜷缩在这个逼仄的,散发着臭气的地方,而自己又死在了罪魁祸首手里。
老妇人一只手被她捏着,一只手在她背上轻缓的抚摸着:“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这是她活了二十八年,头一次流泪,当年在奶娘背上看着宅子燃起的大火她没有哭,在天剑阁不眠不休练剑的时候也没流过泪,此番大概是知道,君家最后一份血脉也消散在了江湖之中,就算她还活着,君玉也死了。
“阿娘,你还好吗,最近河边多了尸体怕是要闹瘟疫,我送你走吧。”师卿弈抹掉脸上的泪水,拉着老妇人坐在椅子上。自己半蹲下,胳膊放在她膝上。
“阿娘不走了,也走不了。”老妇人低头看着她,双目无神,可师卿弈就是知道她一直以来都清楚,清楚她不能离开这个地方的理由,她笑了笑,“每年能见你一面就够了,旁的阿娘从没有奢求过。”
师卿弈沉默,趴在老人膝上,仿佛自己还是多年前两岁的小女孩,饿着肚子,也不哭闹,只是看着一个方向,而那时候老人还没瞎,看着她那样就捂着嘴流泪,觉得这孩子实在是命苦。
再后来她跟着天剑阁的阁主离开解城,十八岁下山之前,都没机会再来这个地方。
师卿弈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走到半路她顿了一下不着痕迹的朝身后的方向扫了一眼,便神色如常的朝外去。
走过一个没人烟的拐角时,她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小美人去哪儿啊?”
师卿弈转过半张脸,微微垂下眼看着肩膀上那只粗糙丑陋的手,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混混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她那半张精致漂亮的侧脸,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
她抬眼笑了笑,这一笑险些花了对面人的眼,几乎是同时伸手捏着他手腕,向上一扯,抬腿就踹在了腰间,小混混只觉得眼前一花,腰部迟缓的传来剧痛。只感觉那一脚好像把五脏六腑都踹错了位。
大概是难得这么久的成果有了一点用武之处,穆元祺瞧见她回来的时候,她身上的愉快简直是肉眼可见,放下手里的书颇为好奇的看着她道:“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听见别人夸我了。”这话倒没假,她每年来一次当散财童子,这地方不少人能活下来都是托了她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