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避(1 / 2)
马蹄清脆,夜寂无声,顾霓裳靠着厢壁细细品味何致年的话,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下车就命红惢拿了王府牙牌给管家,令他安排人连夜出城去往江夏。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的族兄顾耘东就带着一车家乡特产出发了。一路紧赶慢赶,到了申末,家家炊烟袅袅时,福王府的重重檐宇终于遥遥在望了。
彼时,顾霓裳正在屋里听几个管事媳妇回话,红惢从外面掀帘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娘娘,顾大爷来了,正在东花厅候着呢。”
“王嬷嬷,你们去耳房接着说吧。”顾霓裳将账簿交到王嬷嬷手上,众人会意,纷纷躬身告退。
待人走尽了,她才开腔:“几时到的?”
“刚到没多久,他身上下灰扑扑的,门房一开始没认出来,硬要赶他走,后来定睛一瞧发现是舅老爷,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这族兄甚么都好,就是太老实了。”顾霓裳叹了口气,吩咐道,“让小丫鬟带他下去换身衣裳,你去让厨房加两个菜,一个东坡肘子,一个紫参野鸡汤,再把去年中秋宫里赏的金茎露温一壶来。”
红惢领命而去,不多时,一个身材略胖,穿着身纯白亚麻提花道袍的中年男子跨进了屋。
“娘娘。”他拘谨地站在顾霓裳面前,细细看去,眉宇间与她有几分相似。
“大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自家兄妹,不必如此见外。”顾霓裳笑着让他落座,又命人沏了六安瓜片。
见她一如当年,顾耘东终于伸直了腰。
他们二人的曾祖是堂兄弟,兄妹两个小时候常在一起玩耍,顾霓裳双亲去世后跟着叔父过活,但她婶婶为人尖酸,处处刁难,她姑母容顾氏得知后派人来接,她二话不说就跟着走了。
当时他追在马车后面,将从家里偷出来的十两银子悄悄塞给她。因为这件事,她念了他二十多年的好。
“大哥,你当年胆子可真大,敢将叔叔半年的卖油钱偷给我,为了那十两银子,婶娘差点将你打死,这个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妹妹,你这么说可就折煞哥哥了,那十两银子你早已千百倍偿还了。要说恩情,那也是哥哥记着你的,若没有你的抬举,哥哥哪能做顾氏族长。”
知恩图报就好,顾霓裳微微一笑,看他的目光越加满意。
“听说你又给我带了东西,这教妹妹我怎么好意思拿呀。”
“有甚么不好意思的,”顾耘东挠挠头,憨笑,“都是些不值钱的小顽意儿,有炒红薯片,炒花生,萝卜干,鱼丸子、肉丸子、肉糕和臭豆腐,全是你小时候爱吃的,是我和你嫂嫂亲手做的。”
“难为大哥和嫂嫂惦记,”顾霓裳这回有些动情了,她亲自给他倒了一盏酒,语重心长道,“人人只道皇家风光好,可我和珝儿一没娘家,二没岳家,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万望大哥替我多担待一些。”
顾耘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豪气冲天道:“没问题,妹妹的事就是我的事。”放下酒杯,他忽然说道,“我听窃桃儿说殿下要上京了,不知道是真是假?”
顾霓裳心中“咯噔”一声,不动声色道:“他听谁说的?”
“是他武昌府的朋友告诉他的,他说殿下与今上同出一脉,坐那个位置十拿九稳,还说要悄悄做件大事向你请功呢。”
顾霓裳被他的话吓出一身冷汗,自己这个亲堂哥有多浑,她可是领教过的。当初她跟婶娘“对战”,婶娘说不过她,就撒泼打滚大骂顾氏先人,本来还在津津有味作壁上观的他,上前就刮了他亲娘一个大嘴巴子。
她记得他当时说:“你骂她我不管,反正她迟早都是要跟别人姓的,但你咒顾氏就是咒老子。”
这样的混不吝,能干出甚么好事!
“大哥,你明天一早就回去,给我盯着窃桃儿,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告诉我。”
“我省得。”顾耘东知道事关重大,回去以后时刻紧盯窃桃儿,没想到还真被他盯出一件事。顾霓裳接到他的来信时,气得手指都在抖。
“狗东西!他这是想害死我们娘俩儿啊。快,去请何大人来。”
*
下学后,容胭到大门口偏房去找自己丫鬟麝烟,走到半路,冷不丁听到一男一女窃窃私语的声音,她身子一闪,悄悄躲到树后。
先是熟悉的女子冷哼声,像在撒娇:“我不信,这世上怎么会有绿色牡丹,肯定是你诳我的。”
“麝烟妹子,我真没诳你,的的确确是绿色牡丹,它是曹州佳品,名叫豆绿。我家大公子和二公子还能种黄牡丹跟紫牡丹哩,你若不信可以到我们住的小院去看。”
“真不骗人?”麝烟有些意动,踌躇道,“四小姐不同意我去怎么办?”
何喜挤眉弄眼,说的话格外耐人寻味。
“瞧你说的,四小姐怎么会不同意?”
麝烟愣了愣,随即会心一笑:“你说得对,等着,我马上去找四小姐。”
容胭见她朝自己的方向跑过来,连忙装作刚到的样子从树后转出来。麝烟一看见她就兴奋得手舞足蹈:“小姐,何大人院子里有绿牡丹,你想不想去看?”
姚黄、魏紫、豆绿都是牡丹名品,若非专职种花人,是不可能养活的,容胭好奇又神往,但嘴上却十分硬气。
“不想。”
“为甚么呀?你不是最喜欢花花草草的吗?”
“因为……”她噎了半晌,终于恨恨道,“他不是正经人。”
麝烟:“……”
数步之外,正要跨门槛的男人顿住了脚步。难怪她最近老躲着他,原来不知何时他成了不正经。
呵,他倒想知道自己怎么个不正经法。
麝烟见看花无望,连忙游说道:“奴婢觉得何大人很正经啊,从来不会多看不相干的人一眼,对主动搭讪的女子也是冷冰冰的,这天底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正经的人了。是吧,喜子哥哥?”
“喜子哥哥?”容胭美眸眯了眯,狐疑地看向自己丫鬟, “你甚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