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听(1 / 2)
陆家老宅不在城内,而是在离城二里路的大兴村。据说陆家老祖宗乃是江南士族,不过百年前遭遇几十年不遇的特大洪灾,被迫从原籍迁往京都,又因当时京都闹时疫,不得不在大兴村先安家落户。这一落,不想陆家不仅很快从洪灾打击中恢复过来,且族中子弟多有科举入仕者,陆家老祖宗因而认定此地兴旺陆家,便把老宅的地址定在大兴村。后陆家随本朝□□起事,获封英国公,至今已延续三代。而老宅的地位,因此事,越发坚固,陆家几代故去之人,牌位皆设于此。
每年英国公忌辰,陆榕皆会请来大香山广济寺的和尚来此做足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陆衡对和尚印象不好,每年做法事时他都不愿在场,今年也是踩着法事要结束的头一日来到老宅。
因第二日便是英国公忌辰,陆衡需提前沐浴斋戒。常九一到便赶着吩咐手下准备浴桶热水,才命小子们从灶上提来热水倒入浴桶,便见常十蹑足进来,压低声音报道:“二爷,夫人着人去请苦慈大师了。”
陆衡神色凝重,微微点头,示意常八跟着,常九留下,便抬脚出门。
常九傻眼,急忙朝常八挤眼。常八恨铁不成钢的瞅着他,悄悄指指浴桶,又虚指东面陆夫人的院子,最后朝陆衡的背影一努嘴巴。
常九秒懂。
不管二爷去哪,他这头照旧做出二爷仍旧在沐浴的假象便是!
陆衡踩着夜色,一个人悄无声息藏在陆夫人会客的厅堂内。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去请苦慈大师的胡妈妈带着苦慈大师来到厅堂,接着,陆夫人便随后而至。
“辛苦大师跑这一趟。”
这是陆夫人轻柔低哑的嗓音。
“夫人客气。”
苦慈大师音色平和,不卑不亢。
陆夫人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淡青色衣裙,外罩深紫斗篷,手拿一小巧银质手炉,施施然坐在主位。
“胡妈妈,再给大师添一盆炭火。”陆夫人吩咐完,接着道:“这会儿请大师过来,实在不得已。”
苦慈捻着串珠,仍旧是不咸不淡的嗓音:“夫人有何为难之处,贫僧若能帮得上,尽管讲来。”
陆夫人拿眼瞟一下胡妈妈,胡妈妈挥手示意厅内伺候的丫鬟都下去,又掩好门窗,这才重新站到陆夫人身后。
“大师,不是信女要质疑大师的能力,而是近来心绪不宁,总噩梦缠身,又与小儿母子关系冷淡,因此特找大师来确认一下。”讲到这,陆夫人抿抿唇,接着道:“消去的记忆,真的不会再恢复吗?”
苦慈微微叹口气,道:“夫人,贫僧早已说明,贫僧不是佛祖,并无神力。能消去旁人记忆,也只是贫僧苦练的一项技能,效果如何,真的不敢保证。”
“可是,之前的七年,小儿从未有过任何异样,记忆也没有任何复苏的迹象。”
陆夫人无意识的转转手炉,满脸期望的看着苦慈。
“只是,打从前段时日小儿见到那人后,信女便发觉小儿似乎记起了什么。大师,你说小儿会不会日后全部记起被遗忘的记忆?”
躲在暗处的陆衡听到此处,嘴角慢慢绷起。
“若是记忆有所松动,全部记起也只不过是时日长短的问题。”
苦慈大师这么一说,陆夫人本还抱有期望的面色一下子暗淡下来,眉眼拢起一股轻愁,使得本丽质无双的面容,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苦慈目光一闪,阖起双目,心底默念几句阿弥陀佛,之后才睁开眼,开口劝解:“夫人,贫僧的能力也只是压制,并不是完全抹消。既然贵府少爷已然记起,夫人不妨早做打算,毕竟是亲母子,开诚布公,也不失一件好事。”
陆夫人微蹙眉心,轻轻叹气:“大师有所不知,我那小儿脾性极为倔强,又极有主意,这事他不知还好,若是晓得,定不会与我干休。”
陆横已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不打算再留下去,刚悄悄起身,便听那头陆夫人迟疑着问道:“大师,若是引得小儿记忆复苏的那人就此消失,那小儿的记忆是否能保持原状?”
陆横眉眼倏地冷厉。
苦慈念一声佛,肯定道:“夫人,贫僧不知。不过既然贵府少爷记忆松动,贫僧建议不要再给予刺激,否则引发记忆错乱,后果不堪设想。”
“那,若是再压制一次呢?”
苦慈苦笑一声:“夫人,贫僧能力有限,且这样有损阴德之事贫僧可一不可二,还望夫人谅解。”
陆夫人轻轻点头,神色恳切道:“是信女为难大师了。既如此,便听天由命吧,只希望大师能保守秘密,不要对外泄露。”
听苦慈保证后离开,陆横紧攥的手掌才似有所察觉般慢慢松开。
陆夫人带着胡妈妈离开,只听胡妈妈苦口婆心劝陆夫人早日与陆横说开,本就是为二爷着想的事,没必要闹得母子生分。陆横隐在暗处,只听陆夫人微微冷然的嗓音响起:“你还不了解你的二爷?那就是个倔驴子,又冷心冷肺,若是晓得我不但对他的记忆做了手脚,还派人动了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说不得立时便要与我这个为娘的翻脸!”
沉默几息后,陆夫人带着冷意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愿那人不要想起一切,保持现状,既对他好,也是为云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