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阳谋(1 / 2)
这月月初,白歌像往常一样进宫向母妃请安。他每个月只能见母妃一次,上次见母妃还是半月前,他刚从鹿阳和谈回梦京,皇帝“恩赏”破例一次。
上次见到母妃,母妃只说了句“你平安回来就好”,便抱着他,泣不成声。母子二人相拥而泣,宣泄心中的苦闷。只因忌惮隔墙有耳,不敢轻言一句牢骚。
这次母妃不再哭了,至少不在他面前哭了。
成太妃这次只专注一个主题发言,她说:“先帝去时,你还未成年,先帝也未及给你指个婚事,如今一耽搁就是两年。你都这样大了,赶紧成个家才好。不知什么时候,又要让你上战场去,那刀剑无眼的,你若能留下个孙儿陪我,我在京里也能有所安慰。”说着说着,不禁哽咽起来。
白歌赶紧答应:“母妃莫要伤心,儿臣听您的就是。”
成太妃整理了一下情绪,温柔的笑着问:“歌儿可有什么心上人了?”
白歌苦笑一下,他如何能向母妃解释,他的心上人,现下已经嫁作他人妇;何况这个人,在母妃和其他人眼里,早已逝去多年。
他只能摇摇头说:“没有。”
“有没有姑娘递信给你?”
白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母妃应当指的是“情书”之类的事物。这几年,他赋闲在家,除了近亲和过去的授业师傅,他基本不与外人交往,更不敢同朝臣有所接触。
他仍是摇头。
成太妃安慰他说:“无妨无妨。你这个孩子,生来就不好那些声色犬马,也不喜欢与那些纨绔厮混,没有中意的姑娘也很正常。只要不是……”
成太妃面有难色,有所顾忌,顿了顿又说:“我去与太后和皇上说说,他们一定也是希望你早日成家的。”
白歌说:“不必烦劳母妃,儿臣自己去向太后和皇上说罢。”
虽是这样说,白歌心里对这种盲目的婚事是万般抵触的。他不敢想象,如果他去请求赐婚,太后会把什么样的女子嫁给他。他并不介意对方的家世与容貌,可光是想到将是一个陌生人躺在身边,他便心生恶寒。谁知道,那个共枕之人会不会与他同床异梦、帮助太后监视自己呢?
白歌心中思绪万千,他直接离宫回了王府。一下马车,管家雍复就迎上前来,举起一本小册子。
“裴家今个又递帖子来了,您去吗?”
半月前白歌从鹿阳和谈回来,在世人眼里,是带着胜利与荣耀归来,一时间朝臣们纷纷递上帖子,邀请他去府上参加各种宴会。白歌像惯常那般一一婉拒,但是裴家却锲而不舍的递帖,迫的他只能抬出感染风寒的借口来。没想到,回帖当天裴家就送上门两箱子补品,他总不好当即遣人还回去,只能无奈收下。
白歌翻开帖子,果然里头亲切周到的问候了他的病情,顺便又情意恳切的邀请他去赴宴。他很是郁闷,裴氏明明已经有女嫁入宫中,又死缠着他不放是几个意思。不过这次的宴会不同以往,是为了庆祝裴氏老太太的七十大寿。那裴老夫人也是皇亲国戚,是高祖皇帝的妹妹昭乐公主的女儿,赐封平仪县主,白歌见她都要恭敬的唤声祖姑母。
看来不得不去了,他回答道:“去,回帖罢。按礼数备礼即可。”雍复领命而去。
半月后,白歌坐着马车来到裴府。
“王爷,宣旨的如公公走了。”侍从禀报说。
白歌从车上下来,领人携礼进入裴家。他故意避开如意,低调一些。
“哎呀!海哥王爷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裴风疾亲自迎了上来,揽着白歌往里走。
白歌拱手笑道:“恭喜恭喜。”
“王爷您身体好些了吗?”裴风疾很是关切的样子。
“好多了,多谢您挂怀。”
白歌与裴风疾寒暄一阵,裴风疾亲自领着他先去拜会了裴老夫人,恭祝老人家大寿。裴老夫人有些痴呆了,但是看着人多热闹也很是开怀。然后裴风疾又领着白歌回到载歌载舞的前院,到宴席的主位坐下。很快就有各路官员上前敬酒,白歌陪着喝了一轮,等第二拨人再来时,白歌就说不胜酒力、能推则推了。
裴风疾扶着装醉的白歌坐下,然后挥挥衣袖,庭中群舞撤去,换成了独舞。
白歌说:“裴大人去招呼其他大人罢。”
裴风疾朗声笑道:“放眼这宴席之上,还有谁比您海哥王爷更值得我招待呢?”
他又大声问周围的人:“你们说,是不是啊?”
众人都附和说:“是啊是啊。”
白歌也笑:“也就是钱相和庄太尉未到,否则可够您忙的。”
裴风疾摇摇头:“就算他们二位来了,我也是这么说,那二位大人也决不会因此觉得我有所怠慢。”
白歌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裴风疾放低声音道:“王爷您太谦虚了。如今谁提起您,不得竖起拇指,夸一句‘贤王’呢?”
白歌咳了一声,给自己倒了杯酒。
“下官没记错的话,王爷您今年二十了罢,真是风华正茂,对于这婚姻大事,可有什么想法?”
白歌不想回答他,看着庭中的舞女、举杯不饮,装作没听见。
裴风疾笑了笑:“不瞒王爷,这个跳舞的女子正是小女裴姵。这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跳舞,让您见笑了。”
白歌闻言才仔细瞧了瞧那个舞女,正巧此时那裴小姐也望了过来,展颜柔美一笑。白歌仰头饮酒,心想这位裴小姐的笑容竟与母妃有些相像。
“小女也正值待嫁之龄,下官为此伤透脑筋,”裴风疾笑得越发灿烂,故意顿了顿说,“王爷您如果不嫌弃,不如咱们两家亲上加亲?”
已经说得如此直白,白歌不好再装糊涂了,他叹了口气说:“裴大人,我怎敢嫌弃令爱呢?您如此推心置腹,我不妨也坦诚以告。我不过是一个闲散之人,徒有这王爵虚衔,不值得您如此看重。”
“看来王爷您在家休养的时日真是太久了。您有所不知,我大梁百姓对您的爱戴之情,可谓滔滔不绝;就算在朝堂上,您也是众口称颂啊。”
白歌欲摆手,裴风疾压下白歌的手继续说:“何况王爷您本就不是池中之物,有朝一日必定能飞上九天!如今的朝堂上,为您说话的人可不少呢!”
白歌苦笑道:“裴大人如此抬爱,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据我所知,宫中已有位裴妃,您这番又是何必呢?”
“我的爷啊,您当真不知道?今上一直宠信某个小内监,视后宫为摆设。朝臣们已经苦谏数次,皆无功而返。这样下去,怎是得了?”
“皇兄正值盛年,诸位大人急什么呢?”
“自白氏出白木原开始,我裴氏便一直追随左右,距今两千余年了。后来又辅佐高祖皇帝建国,我裴家对白氏可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我裴某人怎可坐视梁国衰微呢?”
“裴大人言重了。”
“我的爷,朝臣们对今上可谓怨愤益深。您若有心,下官必定竭尽全力。”
白歌看着裴风疾眼角的皱纹,不知道那里头潜藏了多少阴谋、多少阳谋。他沉默许久,回答:“您让我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