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斜风细雨不须归（2 / 2）

江柳说完，迈步下山。幽凤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着江柳的背影跨过铁索桥，消失在江北。

幽凤想像以前一样，通过杀死自己来脱离梦境，但是现在身为一个凡人，他已经不能随手一击，将自己杀死。想到自杀，于是来到一棵松树之下，解下腰间的带子，挂到树上，准备自我了断。可是尝试了半天，竟然没有勇气把自己吊上去。想到投水，他从山上走下来，来到江边，看着缓慢的河流，却怎么也没有勇气跳到水中。他这时才知道江柳的可恶，不但他的境界丢失变为凡人，连心态都与凡人差不多，畏惧死亡。

他又想到，也许可以惹恼别人，让别人主动杀死自己。于是他跨过铁索桥，也来到江北岸。

北岸市居民的居住区，虽然只是一个小镇，也有数条街道。他看到路上行人匆匆，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他在想，做什么事情能够惹恼别人，让别人杀死自己呢？这件事情一定非常过分，而且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才行。

他看到路边有一个摊贩在卖菜，就跑过去猛地一下，把人家的菜摊掀翻了。菜贩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喝一声，跳了过来，一把抓住幽凤的领口。“哪来的泼皮？敢掀我杨三的菜摊？”这个名叫杨三的菜贩，一只手胳膊紧紧箍住幽凤的脖子，幽凤立刻感觉呼吸不畅，烦闷欲死。“赔钱。”杨三喝道。

“好，赔钱。”幽凤拼尽力气说出这几个字，杨三这才松开手臂。幽凤大口地喘着气，他从来没觉得能喘气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等他缓过气来，翻遍全身，哪里有什么钱财？杨三觉得幽凤在戏耍他，就把幽凤掀翻在地，骑在幽凤的身上，狠狠地来了一顿“全身按摩”。幽凤觉得浑身疼痛，这杨三的拳头似乎比江柳的拳头还要硬。然后杨三逼着幽凤帮他把地上的菜捡起来，收拾好，最后又一脚把幽凤踹飞。

幽凤一瘸一拐地离开这条街，连头都不敢回，唯恐自己回头，杨三再给自己一顿胖揍。

这可怎么办？幽凤犯了愁，这就是他远离人世带来的结果，他并不清楚人们会对他的行为产生什么反应。关键是他现在只是一个凡人，什么神通都没有。

忽然，他看到有一座大宅子，宅子的大门很高大，差不多是他身高的两倍。宅子的门口有一个小孩在玩耍。这是一个小男孩，年纪差不多五六岁，穿着华贵，也许是这家宅子的公子。门旁边有一个小门，门口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仆人，眼睛盯着玩耍的孩童，应该是在看护孩子。

幽凤心意一动。“如果我对这个孩子做什么，宅子的主人肯定暴跳如雷，也许他们就会把我杀死，让我离开梦境。”

幽凤想到这里，快步上前，忍着身上的疼痛，一把抱住孩子，然后转身就跑。侧门站着的那个仆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有人抢小少爷！”然后他如饿狼一般，向幽凤身后追来。

幽凤刚挨了揍，浑身疼痛，根本就跑不远，没过多久就被那个仆人追上。那个仆人上前就抱住幽凤，可是他也不会什么武功，只是抱住幽凤不撒手。幽凤也没有什么能力击倒这个仆人，抱着孩子，拼命向前挣扎。

一会儿又过了一群人，这群人手里拿着棍棒，都是年轻力壮之人，有两个人身体粗壮，好像是练家子。

幽凤身上先挨了几棒子，然后他抱着孩子的手被掰开，小少爷被救走，因为受了惊吓，一直哇哇哭个不停。这群仆人一看少爷受了委屈，对幽凤更加气愤，对他进行了极致按摩，这一套按摩可比杨三厉害多了。幽凤觉得每一根骨头都疼痛不已。

然后幽凤就被绑起来，带回了宅子。他先是被关在一间柴房里，不一会儿有一位自称管家的人前来审问他，他到底是谁？哪里人？为什么要绑架小少爷？

幽凤一开始闭口不言，可是这位管家一努嘴，那两位练家子上前只轻轻碰了碰幽凤，幽凤就大叫不已。没办法，今天被按摩了两次，浑身都疼。

他只得谎称自己姓游，刚才只是认错了人，才去抱那个孩子。管家哪里肯信，让这两位练家子好好“伺候”了他一番。这次，这两个人可不管幽凤怎么叫唤，先给他来了一顿皮鞭。无论幽凤如何喊疼求饶，这两人都没有停手。

管家再问他，他只好顺着管家的意思说自己是人贩子，想把孩子抱走，勒索钱财。管家虽然还是不太相信，但是看幽凤那个熊样子，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于是转身走了。临走之前，还让人把幽凤吊起来。

幽凤被吊了整整一晚上，他感觉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从一开始的疼痛到麻木到完全没有知觉。而且也没有人给他饭吃，给他水喝，作为一个凡人，他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这时候他才感受到凡人所说的饥饿是什么感觉。

说起来，幽凤还真的没有受过这种苦，他自从记事起，就已经达到练气士所说的四境。当时他就可以不吃不喝，数年都没什么感觉，有的时候即使想吃东西，也可以采摘灵果。什么时候会因为饥饿而难受？

第二天，他倒是被放了下来，然后就被一群更加凶狠的差役带到了牢房中。原来是宅子的主人报了官，把他交给了官府。有两个差人到老里，又把管家的问题问了一遍，他一开始还想抵赖，结果发现这些牢中的差役更加凶狠，他们使用了几种刑具，让幽凤痛不欲生。

有好几次他都想硬挺着，让这些人把自己打死算了，可是实在太疼了，他挺不过去，只好按照对管家所说的话，再说了一遍。然后在自己的口供上画了押，被带上了枷锁。

在牢里的好处就是每天有一顿吃的，而且有水喝，虽然吃的只是发霉的馒头，喝的只是有臭味儿的脏水。

在牢里呆了十几天之后，幽凤就被差人带着，连同十几位其他的犯人一起上路，来到一片工地上修路。

在这里，他们脖子上的枷锁被除掉，但是脚上仍带着镣铐，因为干重活，每天也可以吃到两顿饭。一起干活的有上百名犯人，他们都必须服满十年的劳役，才能被释放。

幽凤又明白了凡人的一件辛苦事，那就是劳作。每天天亮之前，他们就被叫起来，草草吃一顿早饭，就到工地上修筑道路，整个白天只有一点水喝，到了晚上返回牢房之后，才有一顿晚饭。

官府给的饭菜分量还算可以，但是因为修路的劳动太过辛苦，所以一整天幽凤都感觉自己的胃里是空的。而且修路的劳动之辛苦，远远超过幽凤的想象，曾经有一度他以为自己要累死在工地上了，可是在监工的皮鞭下，他还是坚持完成了当天的工作量。

谁知道就这样经过十几天之后，幽凤竟然习惯了这种劳动强度，一天下来，也不会觉得像以前觉得自己像要死了一样。

就在幽凤习惯劳作的时候，他突然发烧了。幽凤觉得浑身无力，差役检查了他之后，连忙把他关到了一个单人房间，可能是害怕他传染给别人。只有每天放饭的时候，才有人给他端来一点吃的东西，其他时间，仿佛大家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差役是绝对不会花钱给他请医生的。幽凤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疼痛，身体越来越无力，他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要死了。虽然知道如果死后就会脱离这个梦境，他却极其留恋这个世界。“这就是凡人的感觉吧！”

最后在这个世上弥留的时刻，幽凤忽然产生了一种愿望，那就是让自己永远超脱这个世界，再也不要进入这样的梦境。

在恍惚之间，幽凤的意识陷入黑暗。然后，他忽然又清醒过来。立刻环视四周，想看看自己到底来到哪里，是回到了原来的世界，还是仍然沉浸在梦境中？

“你醒了？”果然传来了江柳的声音。

“这是哪里？”幽凤突然没有了争斗的欲望，只想搞清楚现在的处境。

“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当然是真话，假话说来何用？”

“说真话，就是，我也不知道。”江柳两手一摊。“其实，我是随着你。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所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根本就不知道。”

“江柳，你不要骗我了，如果是我的梦境，为什么会出现很多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幽凤似乎变聪明了。

“因为很简单，咱们两个争斗的时候，我最后的神通是把我们两个混在一起，所以我的很多意识也跑到你的意识中。因此，你的梦境中会出现我熟悉的环境。但是，刚才我确实没有骗你，我并没有主导这次梦境之旅，一切都是你主导的。”

“可是，我并没有主导什么呀？”

“这就是我从白发魔女的神通中领悟到的道理，我只是给你选择权。其实你只是盲目地在行走，你也不知道到了哪里。现在也许我们就在原来世界的隔壁，也许我们与原来的世界隔着无数个时空，谁也不知道。”

“那我们到底怎么样才能回去？”

“你境界高，你说了算。”江柳笑着说。

“我要杀了你！”幽凤跳起来，伸手去抓江柳的脖子。

江柳却没有理他，身形一晃不见了。

幽凤这时候发现自己在这个梦境中也有三境修为。他一狠心，来了个自我了断。

不出所料的又来到下一处梦境，因为这里的环境与原来的世界完全不同，只一眼就能看出这里是梦境。

幽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自己有境界，就是手起刀落，自我了断。

数十次之后，幽凤颓然地坐在地上。这次新的梦境环境优美，幽凤旁边是一座翠绿的小山，山上有幽泉流下，在山脚形成一个清澈的水潭，潭里有数百条美丽的小鱼自由自在地游动。看着如此美丽的风景，幽凤却想放声大哭，他知道这样的梦境无穷无尽，他再也走不出去了。

这个时候走过来一人，这人头戴斗笠，背着鱼篓，肩上扛着一个钓竿。这人来到潭水边，找一块大石头坐下，放下鱼篓，把钓竿一甩，开始钓鱼。

幽凤看到这人的侧脸，不是江柳是谁？可是此时他连动武的念头都没有，径直来到江柳身边，坐下静静地看江柳钓鱼。此时天上飘下一片细雨。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江柳一边钓鱼，一边怪声怪调地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