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1 / 2)
秋瑟有了新邻居。
某天清早,搬家公司来了十多辆大货车,停在隔壁闲置已久的别墅门前,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把一个个纸箱子抱下车。
彼时她站在阳台上,带着被吵醒的倦意,看着一行人忙进忙出,暗自惋惜别墅门前被踩的面目模糊的桃花花瓣。
十天后,她见到别墅的新主人。
“晚上好。”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一双眼转着潋滟流光。后来她才知道,这叫桃花眼,天生风流多情面。
“晚上好。”秋瑟落落大方地回应她的招呼。
女人慵懒地靠在阳台护栏边,似有笑意:“我来之前一直在想新邻居是什么样子,没想到会是个小丫头。”
秋瑟莞尔:“我也没想到会是位漂亮姐姐。”
显然被她的话所取悦,女人笑的恣意,笑声惊起枝头的漫漫桃花。
许久之后,秋瑟才知道她的名字,秦淮。一首秦淮曲,歌尽风流,六朝繁华都葬送的地方。
那以后,秦淮常邀请秋瑟去她家做客,她是附近美院的老师,独居。秋瑟尚未见过她的家人,别墅里只有两个打扫房屋的佣人,和秋家一样空荡。
开始秋瑟还担心打扰到她,后来两人关系熟稔,自己去的倒是勤快。
她们的性格在本质上有相似的方面,同样是完美主义者,对细节严苛。
每次两人见面,很少寒暄。经常是一人在一边架起大提琴,琴弓上弦,音符一个接一个跳出来。另一个人则拿着画笔与颜料在白色的画布上涂抹,任笔下瑰丽的世界点点成型。
音乐与艺术在某种程度上是相通的,都是在追求极致的美感。前者为听觉,后者为视觉。
她能听懂她音符起落中的汹涌情绪,她也能看清她藏在色彩下的纤细心思。
出色的画家需要善于捕捉稍纵即逝的灵感,也需要好的知音。
“秋瑟。你是我的缪斯吗?”秦淮近来常问秋瑟这句话,说时眼波暧昧,桃花如面。
“如果你觉得是,我很乐意。”秋瑟不否认,和她待在一起心情会很好,哪怕有的时候,这份愉悦游走在危险的边缘。
她曾在网络上试着搜索秦淮的名字,原来某人声名在外,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奖项领过不少,时常会有报道流出来宣传她的作品。圈里的人都说,她是艺术界才华与美貌并存的新锐画家。
网上最新一则报道是秦淮搬家的前一星期,她在巴黎举办的个人画展大获成功,引来国内外媒体的关注与称赞。
照片上,她身穿酒红色晚礼服,发髻高盘,冷冽而孤傲。
事后秋瑟还拿这事问过她,换来的却是秦画家半真半假的戏谑:“秋瑟,这些事,我自己都没有你了解的清楚。”
秦淮说这话时,秋瑟正在为她的大提琴琴弓上松香。月底她要随校队去维也纳演出,一场合奏,一场独奏。
半个月后,秋瑟的演出结束。三十多个艺术类节目,她的独奏拿了金奖中的第一,奖金不菲。
出了音乐厅,她给那对忙起来数月都见不上一面的夫妻打电话,通知他们自己的演出情况,换来的是他们不咸不淡的几句祝贺。不到一分钟的越洋电话,与女儿交谈的时间还没和下属客户的多。好在她也不介意。
“秦,我拿了金奖。”上飞机回国前,她给秦淮发了短信,然后关机过安检。
等她归国时,已是深夜。
一个人站在秋家别墅前的台阶上,似在等人。待她走近,秦淮将手中的一捧勿忘我送给她:“恭喜。”
秋瑟穿着黑色长袖衬衣和白色收腰长裤,头发微卷,唇色鲜红,眼神冰冷而倔强。女人的韵味与女孩的灵气杂糅在一起,很美。
“谢谢。”秋瑟点点头,应下她的贺词。
“累不累。”秦淮拉起她的手,把她往自己的别墅方向引去:“给你准备了点小礼物,当是贺你凯旋。”
秋瑟顺从地跟着她,目光流连在她曲线玲珑的美背上,心底思索,这个女人等了她多久,由这身晚礼服可知,她显然是从一场宴会中离开。
只是花正盛,礼备好,她一直都有所准备。
秦淮送她的礼物是一条长裙,主色为淡蓝与浅白,设计师在业内声名显赫。
“你知道我的尺寸?”秋瑟喜欢的确是蓝色系,秦淮对她上心,以往一笔带过的话,都暗自记着。
秦淮正倒着红酒,酒是法国某酒庄的主人送她的藏品,历史悠久,味道纯正。
她端着酒杯,袅袅走来,将其中一杯递给秋瑟,示意她碰杯:“喝了酒就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
秋瑟尝了几口,秦淮满意地笑笑,搂住她柔若无骨的腰肢,轻轻摩挲:“我说目测的,你信吗?果然,和预测中的尺寸不差。”
气氛朦胧且暧昧,秋瑟挑起眼角,带着几分野性,她回抱了秦淮的腰,低喃:“手感不错。”
秦淮嗤笑,退后一步,将自己身上的晚礼服徐徐脱下,衣服层层叠叠,如花瓣凋落,露出最鲜嫩的花心。
“秋瑟。”
只一声,就吞噬了秋瑟的理智,酒杯跌落,她吻上秦淮的唇,两人拥着一路跌跌撞撞,最后倒在床上。
“这是怎么了。”秦淮脱掉秋瑟的上衣,突然看到她左手腕侧一道的伤疤,白痕狰狞,长且深。难怪即使是在夏天,她也穿着长袖。她心疼,放在唇边轻轻吻着。
被她弄得有些痒,秋瑟躲了一下:“说来话长。”
秦淮聪明,也不追问,整个人缠上她,呵气如兰:“那以后再慢慢告诉我。我们做点有意思的事。”
秋瑟失笑:“你在求欢?”
此刻她们的眼里只有欲望,如兽类,行使最原始的本能。
九月,秦淮的画廊开业,每日都客流如潮,美院的学生,远道而来的艺术家,附庸风雅的有钱人。她只做甩手掌柜,偶尔才来看看。
某日,她出席每逢月底必定在画廊举行的私人画展。
“秦小姐,久仰。”当一个四十多岁,两鬓华白的男人准确无误的喊住她时,秦淮的第六感让她立刻猜出对方的身份:“您好。”
“这是我的名片,改日秦小姐若有时间,我希望和你谈谈。”男人不怒自威,将一张名片递过来,“秋镇”。
秦淮笑笑,不动声色地将名片收进包里,这是她与秋瑟的父亲第一次见面。称不上多意外,依照秋家的人脉,她没想过两人的关系能瞒多久。只是她没想到会是他亲自前来,还是在她的地盘上提出邀约。明明大家都是邻居,一出门就能遇到了。显然今天的事,秋瑟一无所知。
她要抽出时间很快,三天后,她就再次见到秋镇,此行他还带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显然是他的妻子,秋瑟的母亲。
“秦小姐,你和瑟瑟的关系,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开口的是秋母,秋镇并不想处理女人间的事,只是有义务在场了解事情的全部。
秦淮犹豫很久,也没想出来怎么称呼对方比较合适,于是沉默。不过内心还是生出几分紧张,毕竟,他们是秋瑟的家人。
“我们算不上开明的父母,但是瑟瑟喜欢的人是男是女,我们从来没想过要去干涉。秋家有足够的能力护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我们只求她能开心。”秋母身上有种长期手握重权的上位者才有的气场。
秦淮配合地点点头,她知道她现在负责听就好。
“我们调查过你的过去。说句真心话,你这样的人,本来不该出现在瑟瑟身边。可是她知道这些事后,依旧愿意让你靠近,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由着她。”
秦淮脸色突然一变,她指尖颤抖,打断她的话:“我的过去?”
秋母面露悲悯,如实回答:“在你没有来到这座城市前的全部过去,我们都知道。”
“包括她?”秦淮觉得此刻自己骨血皆冷,完全忘记如何呼吸。
“对,从你们接触没多久之后。她就知道了。”
秦淮猛地瞪向秋母,似乎要看出她话里的真伪,最后颓然,目光垂落。
秋母和秋镇相视一眼,最后长叹一声:“作为补偿,我给你讲一桩往事,与瑟瑟有关的往事。”
……
秋瑟曾经有位双胞胎姐姐,名叫秋笙。
两人有一模一样的容貌,性格却截然不同。
姐姐从小就是天之骄女,温柔漂亮,言谈举止得体大方,而妹妹自小体弱多病,忧郁沉默。两相对比,大多数人会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姐姐身上。
姐姐很爱很爱妹妹,照顾爱护的程度比亲生父母还要细致。而郁郁寡欢的妹妹,只有在姐姐面前,才会有片刻的展颜。
妹妹十三岁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这场高烧对于她病弱的体质而言,简直致命。
医生及时赶到治疗,她的烧才慢慢退下来。只是她陷入昏迷,怎么也不醒。医生对姐姐说,如果到第三天妹妹还不醒,她就会一直昏睡下去。
姐姐守在她的床前,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她的小名:“瑟瑟,姐姐把命换给你,你醒来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姐姐说完这句话以后,妹妹渐渐苏醒,出院后的半年内,她身上落下的病根仿佛消失了,她和正常人一样,身体健康,不再被病痛所累。也慢慢愿意和陌生人交流,结识一些同龄的友人。
可那句话仿佛诅咒般,时隔经年,报应在姐姐身上。
那年,姐姐十五岁,初中毕业聚会,一班人结伴去海边烧烤,一向水性极好的她潜入深海,最后溺海而亡。
事后她的同学告诉妹妹:“秋笙本来不打算下水的,可是一个同学恶作剧,把她的项链藏起来,骗她说项链丢在海里。
我们没想到她会不管不顾的下去,而且越走越远,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救她了。
那个人在你姐姐出事后疯了,基本上成了半个废人。
秋瑟,你原谅我们。”
她能原谅这些人,可谁又来原谅她?那个恶作剧的同学该死,难道她又无辜?那个让姐姐执意冒险下海的项链,是她送的礼物。
算不清是否一切皆为天意,终归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