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童年(下)第八章 我与坏水的同与不同(1 / 1)
我与坏水有很多不同的地方。首先是在家里感觉不同。我在家里的感觉是多余的,是父母的累赘,存在的唯一作用是给家里增加负担。所以我从小就必须做到四点:一是听话,父母说什么都不能项嘴,二是懂事,好事先让着别人,三是多干活,长眼神,抢在父母前面把活干完干好,四是少吃饭,不争不抢不吃饱。这样就能讨父母高兴,从而保证自己生存机会能够继续。所以我看到妈妈一边做饭一边拉风匣很辛苦时,就主动帮妈妈拉风匣,主要是想讨好妈妈,其次才是帮妈妈。坏水的感觉应该与我不同。他不用讨好父母,而且要什么东西就能得到,实在不行就一阵哭也能得到。其次是上学的动力不同。我的上学机会是自己争取来的,是用自己供自己的条件换来的,所以我的学习用具全是旧的,本子是要反正面写满了字,然后再用橡皮擦掉再写,直到擦破了,不能再写了。除了反正面写、擦掉再写的办法外,对于田字格我还增加了一个节省办法,就是在一个田字格里写四个字。这样一来字就得写得很小,时间长了就养成了写小字的习惯,导致我参加工作后下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写小字的毛病改过来。坏水上学是父母逼着来的,为了能使他同意上学,并解决他提出的怕受欺负的问题,他父母特意晚两年才送他上学!再次是家庭条件不同。坏水的父亲是镇政府二把手,母亲是镇上医院的大夫,只有一个妹妹,家里生活条件好。他拿到学校里吃的东西很多我都没见过,见过的也多数是在过年才能吃到的。而我的父亲是名铁路工人,母亲是家庭妇女,我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家里的钱总是在爸爸开资前就用完,吃的和穿的总是不够用。
坏水在家里是什么样的感受,我是无法知道的,都是从他的一些行为中判断出的端倪。
有一次我去拣煤核,回来时路过镇上医院,看到坏水在医院大门外的地上打滚,他妈妈穿着白大褂站在旁边象是在生气。我本来就烦坏水,看他那耍赖的样更不愿瞧他何况臂弯里还?着一筐煤核,我就没停下来看热闹。可是坏水的哭声很大,我?着煤核走的又慢,他对他妈说的话我就听到好几句。我就听他一边打滚一边哭着说:“我就要火药枪,就要,就要,韩××他爸会做,两块钱一把,你给我买,不买我就去撞火车!”原来他是想要一把韩叔做的火药枪,那枪我也有一把,是我自己弄到的材料,在韩叔的指导下做的,可以在十五米范围内打到野鸡、山兔子、半斤子呢。那个时候火药枪可是我们男孩子的最爱,也难怪他躺地上打滚地要。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他给他妈妈的条件怎么会是去撞火车?撞了火车不就死了吗?死了他家不就少了一个累赘,那样会减少家里负担的,他妈妈应该高兴,不会害怕呀!他怎么用这个条件去要胁他的妈妈?我很不理解,要知道,我那把火药枪,号铁丝是我给家里扒树皮(火车站常会来整车的圆木,是各个矿上支撑坑道用的)时向装缷工叔叔要的,12个自行车链节是我给街道开的自行车铺扫一个礼拜的地换来的。枪也是不敢拿回家的,只能放在韩叔的打猎包里。如果妈妈知道了,枪一定会被没收,还得挨一顿揍。
在往家走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他以撞火车为条件要胁他妈妈这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要是我想向妈妈要一把火药枪(当然是假设了,实际上是肯定不敢的),恐怕需要用这样的条件去征得妈妈的同意:一是材料自己弄,二是枪要自己做,三是每天拣两筐煤核(之前是一天拣一筐),四是学习成绩不能落到第二名,五是不给惹事。这是我在心里早就想好了的,一旦火药枪被妈妈发现,我就以这五个条件来保住火药枪。可坏水竟然要去撞火车,这是什么条件,明明是自杀嘛,真可笑。可是,后来坏水真的得到了一把火药枪,还是我与韩叔一起做的,我还得了韩叔奖励的1块钱呢。
坏水妈来找韩叔,要买一把火药枪,条件是一定要安全,不能伤到坏水。之前韩叔做的火药枪确实有个弱点,火药装多了,或者枪沙压的太紧,会出现火药爆炸瞬间,枪柄撑不住火药爆炸产生的后坐力而弯曲,导致射出去的枪沙不在握枪人的控制下,会出现伤人或伤已的危险。发现这个问题后,韩叔已经不再给人做火药枪了。但坏水妈一再要求,还提出保证韩叔每次去医院都能拿到雷复平为条件(雷复平是治矽肺的药,韩叔每天都得吃这种药来控制病情)来求韩叔(韩叔后来告诉我,其实是要胁),而且还开出了三块钱的高价。我看韩叔为难,就在坏水妈身后给韩叔示意,让他接下这个活。韩叔看我那么坚定,知道我肯定是有办法解决安全问题,加上怕坏水妈以药房没药来难为他,就接下了那三块钱。
我给韩叔出了个用柞木刻制枪柄代替号铁丝弯制枪柄的法子,而且在枪管与搬机之间加铁板固定。这个法子真的解决了枪柄撑不住后坐力的安全问题,韩叔一高兴,就把多出的一块钱奖励给了我,而且打那以后,韩叔又开始做火药枪了,我们那里的火药枪也慢慢都改成柞木柄的了。
在给坏水做火药枪时,我很注意听韩叔与坏水妈唠嗑,因为我想知道坏水在家里是不是多余的累赘。坏水妈告诉韩叔,说她拿坏水一点办法都没有,不听话,还任性,打不舍得,骂也不舍得,要太阳不敢给月亮,是个不敢惹的小祖宗,稍不如意,就去撞火车。韩叔一直那么听着,没接话,听到这里,韩叔笑了一下。坏水妈看到韩叔笑就说:“我知道你是在笑话我,但没办法,就他一个,要真撞了火车,我可怎么活下去!”噢!原来是这样啊!坏水妈是怕坏水撞火车的,所以坏水动不动就用撞火车来要胁自己的妈妈,感情是坏水若死了,坏水妈也就活不下去了。这一点坏水妈与我的妈妈不一样,我的妈妈是希望我死的,我一惹妈妈生气,妈妈就会诅咒我怎么不死了,死了多省心,还省粮食。这是妈妈经常骂我的话。所以坏水用死来要胁他妈,我只能用多干活、少吃饭、听话、不惹事来哄妈妈!
之前,发生在坏水身上的好多事,我是想不明白的,比如玩的时出现的磕磕碰碰、受伤流血吧,放在坏水身上,那是要赶紧去医院的,杀菌、消炎、开药,最后还要包扎。要是轮到我身上,最常用的办法就是吐口唾沫到伤口上,把血止住了,过几天血痂疤起翘了,掀掉完事。若是唾沫止不住,就再擤点自己的鼻涕抹上,同样是止血、结痂、起翘、掀掉。如果鼻涕还止不住血,那就在道边抓把细土往伤口上一撒,一样的结痂、起翘、掀掉完事。有一回我与坏水同一天里都碰伤了,我当然是用唾沫、鼻涕、道边细土止血了,而坏水则是到医院由她妈妈和她妈妈的同事给上药、包扎。第二天上学,坏水的额头上贴着一方洁白的纱布,纱布的中间透出淡淡的圆圆的一分钱大小的深红色,有点象日本的国旗贴在他额头上。我之前是特烦坏水的,都不愿正眼看他。可那天他一进教室,我的眼睛就被他额头上的纱布给勾住了,一直那么盯着看,越看越觉得那纱布漂亮,比自己头上那含土的血痂疤好看的不知有多少倍。就是平时在我眼里凶神恶煞的坏水,叫这漂亮的纱布映衬的好像也不那么难看了。我就那么盯着他的纱布看着,想象着自己若是能贴上那么一块纱布,该有多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