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到访(1 / 2)
这老者徐徐道来,程吟方才知道,原来他便是当年金城之乱的“贼首”之一。
当年他组织壮丁保护庄子免受流寇侵害,却不想因他这里没人得病,那些落草的便纷纷来投他。这些人原来也都是老实农户,不过因活不下去,不得已才入了匪窝。如今既有人肯赏他们活路,自然无有不肯相随的。如此一来二去,人最多时候,他这里竟然也聚了大约有七八百人。加上本来庄子上的人丁,这一总算下来,也有过千人之众。他将名气打出来后,就有本地的知县带着人来抚慰。一开始官民一体,他也得了那知县不少助益。否则单靠一个小小农庄,哪能维持千号人的开销。
却不想后来金城顾将军奉命平乱时,听信了下边人误传的话,说他私造兵器,占地称王,聚集刁民作乱,便要来围剿。这事原本并不难澄清,可偏偏陆续又有流言出来,说这瘟疫便是由他这里传出去的,否则为何金城下边十几个县,就只他们庄子上无事。他知道后,虽然心中悲愤,但为了妻子弟兄考虑,便想要去县内主动投案。哪知他刚出了庄子,尚未戴上镣铐,便有庄子上弟兄不服,赶来救他。官兵这边见有人提刀呐喊着杀到衙门里来,便也慌了,两边由此便打斗起来,死伤无数。后来顾将军派了兵勇到来,方才止了此乱。而他自己则趁乱逃离了那里。
此后数年,他不敢回乡,只流连在天水长安附近。后来看见自己名字列在了已斩获贼首一列上,便也偷偷回去过。却早已没了妻子踪迹,父母也已亡故了。他那时心中虽然激愤,但日子久了,便只当是造化弄人,叫他不得好结果罢了。一直到了十几年前,他因在长安一带打着散工,便结识了尚未及冠的卜千秋。他聪明过人,几句话便套出了这人的往事来。
后来卜千秋便告诉他,金城之乱并非是天灾,而是人祸。随后便拿出几本古书,与他仔细解释。他虽没读过书,但在军中时,也跟着几个老军识得了几个字。所以也看得懂一二。
程吟听他叙述此事,与自己之前心中暗暗所想,确有印照之处。她推定,当时卜千秋年轻气盛,被他知道了糜氏藏书中有关这癔症的记载,立即怀疑起金城之事是有心之人操纵之果。可若说据此就推定到糜家人身上,则就未免有些欲加之罪了。那人听了便冷笑道:“当年那来奉命剿我们的,其中之一,便是担任兵房典吏的糜允之父。你想做这事的人,若不是寻仇,便是要获利,两样必占其一。这件事后,糜允之父从一个小小的县衙六房典吏之一,擢拔至西凉郡布政司参议。过后年年升迁,最后死在户部侍郎的任上。我朝开立至今,也仅此一例。他家献上良方在先,后又有斩杀贼首之功。若非心虚,又有谁这么着急要找个替罪羊出来?若再要确准这一条,姑娘想想卜家二房之后的遭遇便是了。”
程吟听了,一时倒寻不出来反驳的话来。那人见她不答,便又接着道:“本来我发现此事时,糜允之父已死了多年了。我也已经是个老人了,早就没了报仇之志。可是自从卜昀父亲向我提过这事后,便接连遇上祸事。直到最后遭了匪祸一下子去了。我与卜昀母亲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苦于人强我弱,若还想自保,对他们便无可奈何。本来想他们到此地步事也做尽了,该罢手了。却不料最后竟然连孤儿寡母并我这个老头亦不肯放过……”
程吟听了,便惊道:“你是说,就连卜昀的母亲也是……”
那老者便点点头道:“她当时正值盛年,又有弱子要抚育。便是丧夫之痛,也断不至于这么短时日就抑郁而亡了。北宅一把火烧了后,夫人便搬到了南宅。一年之中便没断过病。而我在外亦多次遇险,若不是我在军中时练就的底子,总死过七八回了。”
程吟听得出他口中悲凉之感,便低声问道:“夫人虽叫你不必多言前事,但这些事情你都已告诉了他吧。”
那老者便道:“我本不愿意多说再起祸端。但是自从去了姑苏一趟,我看又有人要用当年的手法害人。便知道有些事情,恐怕不是想避就能避得了的。所以你们返回姑苏后,我便与他尽数都说了。”
程吟见他承认,也没什么多余的话,便又问:“当日那姑苏城中散药的郎中就是你乔装的吧。”
那人便又点头承认道:“当时公子留我一个人在卜家。可是时日久了,我已记不清当时的方子。正在想法子配解药时,却被那丫头撞破,险些将我下到了狱中。还好那高大人倒是个省得事的,虽我只字未漏,他倒也不肯轻易抓人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