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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被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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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吟直追了一夜,快到天亮时,方才到了孟津渡口。因天气寒凉,这里几日前又刚下过大雪,从程吟这里朝河对岸望过去,四处白茫茫一片,只远处一个黑点,想必就是那洛京城门了。程吟四处打量,并未见有往来渡船。再俯身眼看一看,原来靠近岸边的河面已经封冻,只有河道中心那里远远听去似乎尚有水声。程吟记得上回在洛京时听客栈小二说起过,这里冬季河面封冻景况年年不同,有时全冻,有时中间干流还能容纳小型船只通过。因此每年入冬河道封锁后,官府便索性依托冰面建起浮桥,好方便两地人流物通。只是今年事多,那洛京府未必就来得及抽出了功夫来架这桥。此时天色晦明,程吟借着月光四处望去,目视有限,看不清到底有桥没桥,一时倒踌躇起来。

寒风中站立了半日,程吟还尤可,那马竟然不耐烦起来,昂首就要往那河里跃过去。亏得程吟死命拉住,方才没有被带下河去。他们这次出来,所备之马皆是上等良驹。程吟所骑的这一匹,虽然是其中较矮小的一乘,却极为精壮。毛色是纯白中夹杂花灰,在一片雪色中倒甚是隐蔽。这马平日里精细马粮养大的,竟不似普通马匹那般畏事。它看程吟这般犹豫,大约也起了点鄙薄之意。不过因这畜生一拉,倒引得程吟仔细看了看脚下,才发现靠岸这边湖面封冻很是坚实,倒像是很容易过去似的。因此她拉住马后,反倒松了松手中缰绳,俯身便要下去试探。谁知那堤岸上冻土原本就坚硬异常,方才那马蹄蹭掉了几日前下的雪,程吟不妨踩了上去,脚底一滑后,眼看就要跌入湖中。

虽然此时摔下去也无性命之忧,但河堤到湖面毕竟还有七八尺距离,这一跤下去,就便是身上穿得厚实,也难保不受伤。正当她闭上双眼眼,蜷缩身体准备打个滚时,却被那马一口咬住了衣裳后襟摆。亏得她这次出来只穿了一件袍子,底下并未系裙,因此身手尚算敏捷。一个蹬腿反手便一把握住了岸边一丛枯草根,却不妨右手心中一阵剧痛传来。但她仍不敢放手,直待那马将程吟轻松拖入岸边一棵高大杨树下,程吟方才得以展开手掌看了看。原来她方才所抓的,并不是枯草,却是一片荆棘丛。那枝条虽已枯萎,但毛刺细尖,如今全数折在了肉里,虽不见血,却着实疼痛不已。程吟咬牙站起来,用好的一只手拍了拍那马背,赞了声好。那马从鼻子里喷了口气出来,扭头不去看她,仿佛在讥诮她笨拙。

程吟苦笑不已,因右手握不住缰绳,便索性将那马系在了那杨树上。自己返身又往河岸处探下身子去。这回她更加小心翼翼。好在此时天色比先前又亮了一些,她便找了一处枯草多的地方,蹲下身子慢慢下到了冰面上,缓缓向河心走去。

越往前行,脚步声便益觉清脆,地下水流之声更是渐渐地大了起来。行到对岸处十之二三之时,程吟便能觉出脚下冰层隐隐似有开裂之势。此时天光也开亮了大半,虽有阳光起来,却因湖中无一物遮挡,反倒比在岸边时侯更觉寒意汹汹。程吟心中因紧张脚底,出了一身虚汗,寒风吹在身上,那真是如坠冰窖一般。好容易快到湖心时,却看见远处有浮冰从眼前滑过。程吟无法,只得加快脚步飞奔过去,顾不上身后一连串冰面开裂之声,便跳上了一块浮冰。

这块浮冰并不大,但承托程吟一人足足有余。只是虽然此处水流并不开阔,但她却仍同这块冰一起慢慢往下游漂去。程吟眼见自己离对岸那个黑点越来越远,情急之中只得将双臂伸入冰凉刺骨的水流中划动,试图逆流而上。但此举无非只是将她两只袖子完全沾湿而已。正在绝望之际,她忽然想起腰上一物可用,便挣扎着伸缩起早已冻得麻木无半点知觉的五指来,抽出那柄短剑,一边勉励维持平衡,一片拨弄起身边更大的浮冰,试图以此产生冲力,将承载她的这块浮冰推向对岸。如此努力了大约有半刻钟的功夫,并无大的进展,却抬头瞥见上面漂来一段腐木。此木虽已半朽,却甚为粗长。程吟果断那剑身拔出,刺入一个朽蚀的蛀洞内,将那木头横在了水流中央,终于得以不再往下漂了。

程吟仍不敢轻易动作,怕这木头一时撑不住裂开来。她只轻轻蹲下趴在冰面上,然后缓缓用力,待手能够到那朽木后,先单手将剑身收好插回腰上,再慢慢勾着那木头往对岸一寸寸挪去。等她终于再回到结实冰面上时,两个袖子并领口胸前一大片早已湿透。她身上这袍子里头絮得厚厚的,稍一沾水,便已湿到了中衣。此时天已经大亮,可清晰看见岸上景物,程吟不由得为之一振。她身上外头沾湿处早已冻得硬梆梆一大块,里头却仍冰凉一片,如今只能靠温热的身子来烘它,也不知道几时能干。程吟也顾不得身上狼狈难受,爬起来便向河岸上跑去。到了河堤下头,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爬上去。正在烦难时,却听见头顶上有人声传来。

“把这几个小子藏在这里,终归不是个事。那顾将军不是说了么,只要交出人来,便不追究大家先头劫粮之事。我看还是趁早将人放了为好。”一个声音沙哑的中年人说道。

“大哥是担心放了人,当官的便要秋后算账。所以才和秀才计议,把人藏在这里。”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颇有些不耐烦道。

“我看那些人仪表堂堂的,不像是言而无信的小人。再说顾钧是常年驻守边地的将军,与那些巧舌如簧的文官毕竟不同。”那中年人似乎是听不出这年轻人的不耐来,仍是劝道。

“你可莫要轻信这些人。那顾钧先头在陕州平叛的时候,听得说手段很是了得的。未必就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如今大哥既然不顾后路带头替大家做下了这等杀头大事,我们切不能过河拆桥不顾他的死活。”

“可是……”

“他们那里比我们聪明之人多了去了,二叔你何必操这心思。横竖如今婆娘小子们都已经入了城。他们未曾参与前边劫船扣人的事,想必是没什么大防碍的。我们既然已无别的顾忌之处,能捱得一时便是一时……”

二人说着便已走远了,听声音,程吟估计他们似乎是往更下游地方去了。等了半日不再听见动静,便抓着一处裸露出来的树根,打算爬上岸去。

可当她将将探出一个头来时,却被人一手提溜了上去。

“当官的话果然信不得。方才好好地答应明日再议的,这就来了一个探听消息的了。”程吟听他说话,知道这便是刚才那说话的年轻人。正要开口答言之时,却被他一掌就劈昏了过去,人事不知了。

不过她这一昏却并未昏多久。打她这男子虽然年轻,但只是平时干些卖力气的营生,并非是习武之人,因此下手有限。且他劈到一半时,便看出她是个女子,就不由自主收了几分力气。因此程吟这一昏,多半还是因为一夜未曾休息快马加鞭赶了过来,又在刺骨河水中冻了半日的缘故。一到暖和地方,她自然就悠悠醒转过来。

程吟看她如今所在的这一处,估计多半是之前糜允修筑河工时候所用过的工棚。顶棚乃是芦苇铺就,四处用破毡布围起来挡风。屋子中间生着火,因此虽然四处漏风,但比之外头冰天雪地的,此处已经不啻天堂了。只是她身上都是水,被火一烤,从里到外便都是湿哒哒得,因此分外难受。

“既然已经醒了。便不必装了,快说是何人遣你来此。洛京守备?还是那顾将军?”程吟听这声音便猛然坐了起来。抬头却看见一个虽衣衫褴褛,身形高瘦,但仍是满脸英武之气的年轻男子站在她面前,肃容问道。

程吟听声音知道此人并不是方才抓他那二人,且听他言语,想必是读过几年书的。心中便猜测他必是方才那二人提及的大哥或者秀才之一了。她想了想,便开口道:“我并非是哪家派来的奸细。不过是因为得知我家夫君被扣在了此处,心中焦急便跟了过来。且你看如今样子,若真是从城中而来,又何必要到那河里去泡一泡。“

那人听了便怒道:“满口胡言!那卜昀身份背景早已有跟来的那几个小厮交代清楚。他家夫人早于一年前亡故了,如何又有了你这个夫人。且我看你年纪轻轻一个女子,身着男装佩戴兵器,分明是这几年洛京的风气。我劝你早早将身份底细说说清楚,否则休怪我无礼。“

见他发怒,程吟反倒坦然。直起身子站了起来,目视对方道:“我并无半字虚言。你若不信,可亲自去问他。若他也说这一年之中未曾另娶,我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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