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脱出(1 / 1)
见程吟神色并不慌张,糜琼玉便自顾捡了个墩子坐下,方才开口道:“我几日不见伺候的人进来这屋子,便知定他有古怪。想到这几日家里屡屡有事,便等到他要去观内的日子,就过来这里看看,果然是你在此处。”
程吟见她独自一人来此,便知道她是不愿意声张的意思,所以并不害怕。只是想起成亲前见她的样子,确是大不相同,倒摸不清她此来是何意思。
糜琼玉一眼瞥见她手中拿着的东西,倒似流露出一丝紧张之色,但语气里却仍是平静无波道:“你也不必担心。父亲闻听家里出了这样大事已经是震怒。我母亲这几日既要应付卜家,还要应付自己父亲的诘责,颇难顾及到这里。你在此处暂时无事。只不过,我还是劝你尽速离了这里的好。否则若有不慎,他自顾尚且不暇,可保不了你的周全。”
程吟待要回她话,却闻得楼下似有脚步声。原来是王氏遣了人来问钟回今日出了门不曾。来人叫了半日也未有人应答,便罢了。两人敛声半刻,见无人上来,方才双双松了一口气。程吟方才心下明了,这糜琼玉莫名其妙来这里说了这些,实则既不敢将自己猜测之事说出去,又不敢当面与钟回对峙,分明是个暗自纠结的小女子,却还强作镇定之态。程吟看她对这里并不甚熟悉的样子,料她平日里与钟回不会有多的交接之处。想来他二人虽是从小一处长大,但毕竟皆已成年,自是不能过于亲厚。想到这里,便开口道:“小姐放心,先头之事,只是事急从权。如今已通消息去了,想必不会在此地久留。今日之事,还请小姐代为保密。”糜琼玉听她如此说,脸上方有了一丝松快,因不能久待的,便只说了几句便匆匆走了。
因家里下人知道今日钟回出门去了,今日便无人来送饭食。因此钟回至晚方归时,程吟早已饿得头昏了。幸亏他带了些观里扎供时的点心回来与她充饥。钟回此时看她狼吞虎咽之象,倒不免好笑。一边忍住笑意,将今日之事与她细说。原来卜昀见她并无一字消息给他,便推测她仍在糜家,只是不得出来。如今听得说钟回来访,便知他来意。二人已经议定,为免糜家的人疑心,仍旧等到下次钟回去观里的日子,再想法将程吟偷送出来。
程吟见他并不赘言,心知他二人除此以外定是另有计议,只是此时未便明说罢了。她便也不多问,只将白日里糜琼玉来过的事情说了。钟回听了,倒是一时无言。
到了十日以后,二人寅时便起身了。钟回将东边暗窗只开了一点,看下边各处并无动静,便使程吟出东边侧门穿过夹弄,躲藏在正厅暗处。这正厅因无人起居,平日里早晚并不掌灯。而因所处在王氏前院,早晚所过之人甚多,也并不落锁。晨起只有几个目昏耳聩的老仆起得早从夹弄来往,但只需她敛声屏气,也无人注意。待卯时初刻,便有管事的先来开启这里南边院门。钟回嘱咐程吟寻个空挡先到院中,等他楼上信号,无人出入时便寻机出门,往东沿着穿堂走到底。那里有一条备弄,专供仆役出入,可直通门房。此时大门自然是出不去的,但辰时之前,外院除了门房并无什么闲杂人等,只需沿着备弄往南便可溜到门房东边的跨院里躲着。那院里一溜倒座房便是马厩。若这日有人一早要出门,马夫并洒扫的仆役便会提前一日到此准备。钟回因生得弱,每回出门从不骑马,皆是坐车。他前一日晚上便嘱咐几个小厮将车马洒扫干净了,因第二日一早便要往观里去的。程吟便按他所言在辰时之前躲入了车中。
那管车马的倒也勤勉,程吟不过躲了一刻,便觉得有人牵了马来套车。她闻得东边专供车马出入的角门开启之声,身子便缓缓向前,心知是车夫驱马往大门口照壁处去了。不多时停了车,只等了一炷香,果见钟回打扮得伶伶俐俐地上来了。虽知事成,二人谨慎,一路也无话。待糜家车夫将车停在观前空地上后,钟回对她使了个颜色,便麻利下了车,跟的小厮也从车夫旁边跳车来,和他一起进了里边。不多时这小厮却去而复返,拉了车夫到附近一家茶肆休息去了。程吟趁这个空挡便溜了出来,绕到背街处,只见一辆朱漆大车停在一旁,驾车的正是上回卜昀长安铺子里一个伙计。
程吟心中怦怦乱跳,脚下便快了几步。却见里边的人似是听到声音从里头掀了帘子探头出来,正是卜昀。她便没多犹豫就上了车。二人一时无言。程吟见他似乎憔悴不少,开口便问道:“你从何处来?”
“卜家人多口杂,我只借口接了铺子里的来信要去办几件事。因此早几日便出门了,卜家暂时回不去了,还是去庄户上住着,他们或一时还想不到。”程吟听了只点点头
卜昀见她清减不少,知道她定是吃了好大的苦头,心里不舍,便用些旁的事来安慰:“我已经接到了你兄弟的来信。他那边一切安好,只是要查的事情却没什么头绪。”
程吟遂道:“无事便好。我这里倒有些消息或有大用处,等到了庄子上再细细说与你听罢。”她这几日在钟回那里虽得休息,但因时时虑着出来的事情,饮食便进得极少。这日早上又不到寅时便醒了,此时到有些不继力,因此竟不觉颠簸沉沉睡去了。睡梦中只觉得周身和暖,似有淡淡的麝香味道萦绕。
忽觉周身发冷,她缓缓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并不松软的床榻之上。起身细看时,才发觉原来是这里农户人家常见的火炕。因已入春了,炕是凉的。正在疑惑时,却见卜昀端了一个简陋的炭盆推门进来了。见她醒了,便道:“你可是冻醒的?原想进城再投宿的,但是天色已晚,如今只好在这农户家里将就一晚。”
程吟闻言忙透过窗户向外看去,果见天色已暗。甘陕地方与东南沿海不同,本来天色便暗得要晚些。这般天色怕是早已过了晚饭时分了。正想着,腹中却传来咕咕两声。因他二人都未言语,因此声响便觉很大。程吟不免红了脸。卜昀便笑道:“我们都已吃过晚饭了。我原想叫你的,但见你睡得香,便叫农妇将些吃食温在灶台上了。你既醒了,我去叫她送进来。”说罢抬脚就要走。程吟拉住他袖子道:“庄户人家起得早休息得也早,何必去劳烦她。我们自己去就行了,灶房里吃也暖和些。”她知卜昀这种少爷身份的人怕是难拉下脸面求人办事,便一心替他分解为难处。况且她多年漂泊,并不是什么娇客,也不愿意多搅扰无干之人。卜昀听了倒也没有多的话,只把那炭盆往床榻边又挪近了些,便过去替她开门。到门边时因又怕炭火燃了被褥之类,又将那炭盆挪回了原位。
到院子里过主人夫妇的屋子时,果见那农户已经熄了油灯,想必是睡了。程吟看这家人并不富裕,除了正屋三间一明两暗之外,就只他们方才呆的东边这两间偏房尚可住得人。料想那马夫定是去后面柴房里将就一晚了。二人穿过院子来到灶间,果然灶上大锅里还温着一大碗黍米粥,灶台上有两块烙饼,程吟摸了摸还是热的。这里比那屋子确是暖和不少。桌椅碗筷虽然简陋,看着倒也干净。出门在外荒郊野岭的,这实在已经是难得之所了。
程吟因实在饿狠了,倒也吃得香甜。卜昀见了心里便稍稍放了些心,遂陪着她又吃了几口闲闲聊了几句。程吟此时方才得知,原来他们行了一日才到了岐州地界。她记得上次祭祖并未入岐州城停留,却不知因卜昀担心她大病初愈不耐舟车劳顿,便没让车夫赶得很急,因此这一日只得走了一半路程。也因为怕打眼,便索性没入岐州城借宿,横竖干粮衣服之类带的也够。
不多时二人便就着桌上一碟咸菜将两块饼一碗粥吃完了。卜昀便道:“那屋里这会子炭盆烧起来也该暖和些了。炕上有个包袱,里头有三两件你的衣裙。你先回屋里去,我这里烧锅开水等会儿给你端去。你略洗洗再换件衣服,也能解解乏。”程吟见他似乎兴头很高,便也不加阻拦,依言去了。
这里卜昀费了些力气烧开了水,用铜勺将水灌在一个铁壶里便提着去了东屋。推门见程吟正在解头上那发髻。因要出远门,她虽没戴什么簪环之类,却梳了个紧俏发髻。她的头发极多,白日里睡着时有些弄乱了,这里又没面镜子,一时倒有些费力。卜昀见了,便放下铁壶过去帮她。因他从未有过亲近的姐妹,于这等闺阁之事并不熟悉,反倒越帮越乱,眼看这发髻比先时倒更难理了。屋里原并不太热,倒把二人都弄得面红耳赤的方才解开了。卜昀一时便有些讷讷的,只说你先洗,我外头等你,便退出去了。出去之后才觉身上一大凉快,脸上红热方才褪去些。程吟见他出去,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想到二人虽有夫妻的名分,但到底是并未坐实过的,心里忽然便有些翻腾。因怕他外头受凉,于是急急地略洗了洗便换了一身衣服,隔着门让他进来。
卜昀正在外头吹冷风想着刚才的事情,听她唤自己,便一步三挪地推门而入了。也不敢正眼看她,只瞥见她似是换了那件藕荷色底穿杏花图样的小袄,并未着外衫。猜测此时定然是十分娇媚,倒有点不敢过去了。他们所居的这偏房虽有两间,但中间并未隔断。这庄户人家是一对年轻夫妇,还未及生养,因此平日里也无有人住在这里。此处陈设自然十分简陋,除了这张冷炕,也没别的家具了。好在这炕足够宽大,能躺下四五个人,那农妇又抱了两床被子与他们,倒是免了二人尴尬。
卜昀吹熄了灯,二人便摸黑各自上了炕,一夜各不相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