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迷离未央(三)(1 / 2)
景仁二十年,八月廿二。西北羯鼓烽火俱起,狼烟滚滚,飞沙走石,天际残霞蔓染,浓硝弥漫。筇朝将士披甲戴胄奋勇杀敌,与苻朝鏖战两日两夜,终因敌不寡众败于城下,血流成河。后查尸,报死五万,伤有三万,与苻朝等同。
青峡破。
延嘉殿,安陵历弦匆匆袭步终至宫前,手间持了战书亦因着心神不定攥出一沓水来,支退了宫人,紧了衣襟正身负手,安陵历弦方展眸于内,极尽稳态之姿。
“父皇。”举步绕过屏风,眸光漫过桌前的安陵析痕,安陵历弦略一滞,终又暗哑道,“青峡……”
“败了。”哀气连连,景仁亦攒了眉目,颓败于他二人,“将士伤亡惨重,后备粮草又逢不足,看来这墨关是也不保啊。”
“墨关不易失手。”喉头一紧,安陵历弦低眸看了看手间的文书,终又扬目,“苻朝此次伤亡与我朝相差无几,想是内力亦有所损耗。五弟故传来一纸文书,让我们放心。”
“文书?”眉心渐有凸起,景仁忽虚了目于他,隐着焦虑之色,“青峡重关都破了,墨关还能不败?”
“这……”
轻慎吐了一字,安陵历弦也亦凝了面色,余光禁不住又往那文书上瞥了一眼。
“墨关造有八丈高的城墙,城内百姓亦是富庶,虽粮草暂不至,他们靠着剩粮也可撑个几日。”云帐前的安陵析痕抽了身子,忽言声而下,眉目皆有流转,“五弟寂遥传来文书,我们就放心便是。何况,青峡关虽已攻下,却不知苻朝也耗尽了气血,不会那么容易打下来墨关的。”
“这……咳咳……倒也颇有道理。”一阵干咳,苏衍炙只觉下不来台,如此深妙的玄机怎又是他能懂。如此咳了半日,为赚回颜面,景仁方又转眸看向安陵析痕道,“那再等等吧。”
“是啊父皇,先静待两日,看这墨关符朝是打得还是打不得!”眉挑斜鬓,安陵历弦紧攥了攥手中的文书,语气尽是激冽。
“太子倒是说的不错。”安陵析痕微一笑,眸光滑过半分温色,“或许此次苻朝就是想要摸我筇朝的底呢。青峡关虽破了,却于他半点好处也无。敬延自知此次内损极大,再打也无益。如若他还想继续攻打墨关,我们就全力迎战,让他知道我筇朝将士皆是英勇善战之辈,万不会妥协!他想要试探,那我们就来个顺水推舟岂不更好。”
“是啊。我筇朝将士是苻朝三倍,青峡一战,敬延深知我筇朝兵力强盛,实不好打,我们虽败却也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让他军心有乱,墨关再战就实在没了底气了!”安陵历弦忙又接上,一语掷地,竟隐着天子的英朗。
“好!”目闪矍铄,景仁狠狠咬下一字,长袖负后,竟是少有的硬气,“敬延啊敬延,我筇朝迟早要将你碎尸万段!”
凉风灌下,云帐皆摆,众人皆吐了口气,唯安陵析痕微眯了目,淡淡看着景仁模样心下百转,只觉哪一处不自在。
自殿中折回,安陵析痕方想绕过千步廊,恰遇上月白轻衫相覆的陆翰予,不觉一顿,方又回转了身子轻道,“事情办完了?”
“是啊。交代下的都办了。”举袖轻弹了弹衣襟处的尘土气,陆翰予并不作笑,反叹出气来,“我这一去半月余,你着实为难死我了。亏得你比她狠,竟是不知那些老母子妻……”
“做干净了么?”一声截下,安陵析痕亦凝了面色,低音问他。
“无一漏。”寂然抬眸,陆翰予方又淡一笑,睫眸处闪过一丝黯然,“你不怕她恨你么。”
“恨总比死强。”浅一负手,安陵析痕竟也微扯出笑来,旋身袭至廊前,展目于外,“那些人活着就是刀是剑,早晚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当初,为何不告诉她?”微蹙眉心,陆翰予倒觉这两人愈发瞧不懂了。
“于江南时么。”淡以瞥目,安陵析痕面色稍缓,复又扬了唇际,“当初,她并不曾信我。”
“现在信了?”
“是太信。”长睫覆下,安陵析痕终是化了苦笑,落寞长叹,“反不好。”
“呵……真是搞不懂你们两个了。”哑笑连连,陆翰予清朗了眉目,唇角随跟着溢出半丝笑来,“别人家的夫妻都浓情蜜意夫唱妇随,你们倒好,竟是比谁先把谁玩弄于股掌。”
“她是倔强的女子,然心里却是极暖。看不惯人间悲苦,反毫不在意自己。这样的女人我看着心疼,却也只能疼着,若说改变,却是难事。她尚且连她自己都不惜,还能惜谁?”淡有笑,随被秋风抚下,安陵析痕半眯了眸,只看那一树合欢开的寂寥,“三日后,风云皆要变色,怎还分你我。”
“是那边来消息了么?”移步上前,陆翰予猛一蹙了眉心,惊觉道。
“战事一停,接踵而来的不就是政事么。”眉隐虚色,安陵析痕凝着明池展袖,方自袖口中掏出一张信函来,递于陆翰予轻道,“按着这上面的人名一一安排到霁春茶楼,切记不可道于外人。”
“看来一向稳重的王爷也要动了。”单手拈了信函,陆翰予转眸瞧着四下无人方才匿于自己袖口之中,含着秋之清明浅笑着,“王爷去霁春茶楼时喊着我啊,我给你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