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此时此夜难为情(四)(1 / 2)
“你!”心息落下半拍,洛明辰只觉头顶泛了嗡鸣,直闷的头疼。指尖于暗处攥了松,松了又攥,冷风灌进脖颈处,夹杂着方才的言语竟是愈发清寒,直逼的心冽。
“主子,要下雨了,回去吧,回去吧……”泪悬于眼角,初儿只狠狠哽咽,拽了洛明辰袍袖子言下,声声是抖,是颤。
回神过来,公祖暮与东方溯郁早已隐于知府朱漆大门后,再无踪影。空气中依有血腥气,洛明辰微抿了唇际,恍惚舔到了血色——不咸不苦,反是浓浓的涩。
蒹葭阁,掌一盏明灯,铺一张笺纸,墨未凝。
羊毫笔尖沾了墨汁,滞神半日,洛明辰终是展眸于笺纸之上,虚目化清,如冬雪涔涔。
“漕运一事,二人贪有百万。可上报朝廷,此有一纸证据,虽有不足,然亦可做承堂之物。今二人打死难民数百,尸横遍野。更有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实不能忍。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胡可名治!速写折子,斥其万恶之罪行。吾等佳音。洛明辰亲书。”
自初儿手中接下一纸账目,洛明辰淡以瞥目,只觉愈发沉肃,一纸重有千斤。
“可惜那探子死的太惨……”由着主子接下那一纸证物,初儿复又想起东方溯郁的话来,不觉低声悲叹。
“有何惨,三十刀也少了。”兀自将两纸阖进信封,洛明辰是又启声,竟再无丝毫暖意。明烛迎上双眸,愈发冲淡清寡,“他定是在被杀前便叛了我们,东方卿王这般做,是在做给他的手下看。叛者,死不足惜!”
“是。”低眉狠狠应下,初儿心底忽也明朗,只觉主子虽不说,然心里却早已把一切都看的跟明镜似的了。
以蜡烛油紧紧封了信皮,洛明辰方展目于窗外。雨打芭蕉,淅淅沥沥,如泣如诉。
暮色四合,窗外依是雨丝淅沥,垂落于青石板间,反溅了梧桐芭蕉满树枝桠的潮染。
膳堂做下的晚宴未食半口,洛明辰反是觉得头闷,一手扯了蓑衣披上,趁着初儿去掌灯的当口,径自一人出了醉江楼。
醉江楼临江而立,步出三里长街,便是青山绵延,江水湖畔。
空中依是潮湿的雨丝晕染,溅落入江面荡起圈圈涟漪,连曲回环。展目望远,有数峰绵叠,依水而起,顶崖耸峭,延成云弧缀状,直铺天端。
时以夜暮,周遭尽是鸦青迷色,江上银光万顷,舟衔斋舫,迤逦成画。微风拂过浩瀚湖面,映下粼粼波光似繁星摇曳,晶闪出一分银河之景。半湖碧玉的石湖岸边更有渔火归鸿,拓下万里江面,如莲出玉池,遂成佳景。
信步沿堤,洛明辰极力吸下一口清凉气,雨丝坠下眼帘,倒也生静,陆上杂事反都一俱抛了脑后,于此不过只有月白风清水细江长。
梅子青黄时。收目于岸,洛明辰脑中反是念闪出此五字,然字字却如极了血咒困缚了自己。犹记得儿时,母亲常常拿着未熟的梅子给自己吃,酸酸甜甜,竟是比熟透了的都好。她心知,母亲亦唯有这个季节才可出青楼入画舫唱曲儿,青黄梅子下,甚裹了一颗慈母心肠。然那时自己却是如何的不懂,只觉熟透的更好,偏口齿牙硬道那梅子涩,现时想想,那梅子却是涩了苦了,因滴了母亲的泪,咸涩涩的发苦。
“夫人,有人请入舟一叙。”恍惚间,有一仆人前来躬禀,指端所翘处,恰有一扁舟立于江间,连绵出一片烟水之色。
琴声宛然而响,翩若惊鸿。
抖了绿蓑青笠,提摆踏上舟来,恰逢琴声淡出尾末,再至掀起船帘子,已然化成清风一缕。
“怎不弹了?”微扯了笑,洛明辰反是有了暖意,借以舟头一盏渔火示他道,“这琴倒是在府中不曾见你弹过?”
“琴声是唤你来的,既是招来了自也不必再弹。”淡以浅笑,莹润出声,安陵析痕反以手推了琴木方又视她笑道,“这一路走来有为夫的琴声相伴,可是舒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