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与君初相识(一)(1 / 2)
凝露初夏。
天未破晓,沉沉一寂昏暗。那长而阔的长安街,便像极了一条被晨露打湿的缎带,寂寂沉浸于淡淡雾霭之间。沿路灯色昏昏,烛火随风,飘摇不定,沿长街辗转,由明亮转入晦暗,终在那沉沉的皇宫前,湮灭。借着最后那一点光——依稀能看见半掩的玄武大门,在大路的劲头闪着冷仄仄的玄光。
丑时三刻,有一月白软轿一路摇晃而来,缓缓落于宫前。近了,便见轿帷之上绣有丹凤朝阳宫图,借以黎明光线璨若明华。待软轿停稳,由着一女婢浅掀了锦帘,随即踏出一清隽女子,缟素着身,眉目低垂,打眼瞧着似乎带了些孱弱和丧气。细看,薄粉敷面,风鬟雾鬓,一脸慵倦亦掩不住眸下的神色——竟是透着一股子难尽的凉薄。
缓扬了目,九重天霄愈发冷寒至心,玄武门墩台隔墙入目亦有威赫凛肃的清煜气。待看了半日,女子方始恍觉问道:“初儿,时辰可到了?”
音未歇,女婢随弯了身子低声禀道,“寅时早朝,主子是要进去了。”
那女人也不惊,话音落耳便也正了身子启步,步步沉稳,毫不似柔顺女子的弱柳扶风,一身素衣却是衬得愈发清冽。
一旁轿夫早已看的是目瞪口呆,眼见得那女人进了宫去方窃窃私语,言语里尽是嘲弄,“啧啧,这名叫洛明辰的女人果然厉害啊,虽是宗正卿王妻,可卿王死了一泪不落不说,连着进了人人骇色的皇宫亦是满满的清绝气,要我说她就不该是女人的。”
“主子这般惯了,哪有你们品头论足的份儿。”
瞅着雾色里再无身影,初儿终是转了眸不屑于他们,这样的家丁唯只有背后说道,上不得台面,自己反而不愿争辩,即是让人恼不得了。
黄色琉璃瓦于雾霭间刺目,玉台阔隔,朱色宫墙隐下身后重重楼阁,洛明辰一落三定,穿望云亭,通千步廊,沿太堤岸,陟含元梯,鱼肚白自东方悬起,她便拈了点将最后一步落至宣政殿前的龙尾道前,含目相观。
龙尾道上通朝殿,下连玉阶,两旁皆有青石扶栏镂刻螭头图案,间以扶栏镂刻莲花,尾似龙形,怔瞧起来别样威赫。寂寂盯了半日,洛明辰嘴角却也略扬半度,螭头莲花不过祛火,竟想不起于此皆也有这般瑾绝。
夜漏尽,钟楼前响五声,声声绝鸣,于清肃大殿间犹听的震慑。洛明辰然定自持,微整衣襟,沉步迎上。
宣政殿,隔了三尺于槛外瞧着,宝座之上景仁帝矍铄冷郁,白髻苍染,浓眉下目似冰凝的露,灼灼示她。唇齿渐启阖,便也吐字。
“宣。”
“宣宗正卿王荀攸怀正妃洛明辰觐见。”
旁侧公公蔡邑继而扬声,音过宣政直入旋耳,一干众臣皆为一惊,只洛明辰应的谨敏,信步踏进殿来,躬身示安。
“平身。”景仁帝慵懒出声,只见她时目色依然清冽,待由她稳下步子便也轻勾了笑,“荀王已死,其下又无一子半嗣,这剩下的万贯家财不知王妃作何用?”
“私用。”
沉目迎上,洛明辰含着晨间清寒出声,却也啻的列于大殿两侧的文武官臣再惊,各做异状。此等女子,皇帝即是这般问了,当无论如何也要回句充公才是,只那一两字的私用,直让官员再度落下冷汗,这是不要命了?!
“万贯家财想你一辈子也用不完的吧。”
景仁帝冷光更甚,沉下气极尽将语气化成清软,愈发笑,“时我筇朝有规制,凡无家眷之臣逝后定要将其家产充公,你可知?”
“禀皇上,若臣未记错,筇朝内务府案宗三十一卷第四十六言,九卿位皆不予官臣之列,即宗正卿王位也是如此,亦可为家产并不作充公之用。”
洛明辰抽身兀然出声,此言且要比前两字咬的更狠。
“哈哈……”然音未落,却见景仁帝仰首作笑,声彻寒殿,复又将众公臣惊的心戚惶惶。
“好一个卿王妻,默诵朝制之举定也看得你不寻常,实不愧太傅之女。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开门见山,朕却是觊觎荀王家财,只因筇之南炎旱,我朝国库又着实空虚,不知王妃意下……”
“臣有一疑。”锦袖前执,洛明辰并未答话,却转了声,恭谨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