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消翠减物华休4(1 / 2)
我在绿萝那里,姑姑气色尚好,已经可以下床缓慢行走。房中挑着只小银药炉,下面一丛火苗滋滋地燃烧着,满室皆是草药清苦的气息。我轻嗅一下,回想我在繁逝的日子,好像每天都是浸泡在这样苦涩的中药气息,绵延不绝。
“姑姑。”我从玉笙手中接过药,用瓷匙一下下舀着浓稠的药汁。
“老奴不敢让公主亲手喂药。”绿萝惶恐地推辞道。
我将瓷匙送到她干裂的唇边,低声说道:“当日姑姑舍身相救,怎么会担不起我喂的一碗药。”
“公主……”绿萝咽下一口药,忍不住皱眉,许是药太苦良久木讷地说道:“她死了。”
她,心照不宣。
我淡淡说道:“与我无关。”
绿萝悠悠地叹声气,看着我说道:“怎么死的当然与你无关,只是,她死后牵连出来的事情怕是与你有关。”
我颔首去搅动浓黑的药汁,心绪像碧碗中的漾漾墨汤般起伏,却是默然无言。绮娅是自刭而死的,我没有能力杀她,耶历赫不可能杀她,但是……眉心微蹙……我们相识少说也有六年了,对于她那种刚愎自用、狂傲跋扈的脾性我真是太了解了……所以就知道怎么让她拿起那柄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
绿萝倒是有些忧心忡忡,“公主你想过没有,你要如何自处?当初合罕力排群臣要处死公主的非议,口中终有个说头,是为了您腹中未出世的王嗣。现在您失去王嗣傍身,王后又死得不明不白,您虽至始至终都未出繁逝,但这并不代表着就可以与你没有干系,公主……”
她说得我岂会不知,无任从前还是现在,我一直处在险境中。当初踏入北奴境内,我就是落于虎狼环伺之地,生死都不由己。
屋中冲鼻的草药气息似乎又浓重了一层,我将手轻轻搭在姑姑手肘上,与她一起缓步到外面的院落中,院中的梅树已是生长得蓊蓊郁郁,从这里远远地眺望还可以看见一丛蓬勃跳动的火红,是耶历赫为我移植进繁逝的大漠红棘花。
“我于自身不知道应说些什么,但是……”我停顿一下,“我怕我终究会连累进姑姑还有玉笙。”
“老奴理应保护宜睦公主。”绿萝面色青白虚浮,目光游散在空气中说道:“冥冥中,老奴一直觉得您和嘉瑞公主很像,不是外在的容貌,而是自然流露的心神气度……”
嘉瑞公主,心中不住地腾涌着那夜晦暗阴螫的记忆,蓦然想起那夜绮娅莫名其妙的一句:你不该犯和嘉瑞公主一样的错误。迟疑想问问姑姑缘由,但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绿萝敬嘉瑞如神明,她是断断不肯议论嘉瑞的是非。
我反复斟酌一下问道:“公主的小字可是旖尘。”
“是的。”绿萝姑姑微有些讶然,“这个鲜少有人知道。”
“对呀,谁能想到皇朝的第一公主会用最纤弱谦卑的‘尘’字,若不是当初太后娘娘无意间提起,我也是不知道的。”我说道。
“太后就是曾经的王家二小姐,与公主自小就是交好的。”绿萝会心一笑,笑意间驱走了些脸上的病色,“老奴并不是公主的近身侍女,只是当年公主陪嫁宫人中一名小小的奴婢。那时虽要前往凄苦的漠北,但是想到能跟随在敬仰已久的公主身边,心中也有些欢喜。”
“姑姑真是忠仆。”我淡淡笑道,“公主仙逝后,姑姑还未她守着那么多年的繁逝旧居。”
“老奴一直觉得,公主虽享有一生的盛名,但终不免遗憾太多。”绿萝神色落寞。
“哦”我若有若无地应声,白蒙蒙的天光从无数枝柯交叠的细缝漫漶下来,毛绒绒的逆光中可以看见几片单薄的淡粉色花瓣颤抖,像是蛱蝶的断翅,在阳光的涤荡下显出微微的白色。
“宜睦……”绿萝像是在试探我有没有在听,说道,“老奴并不想看到您和公主一样。”
我优雅地起身,笑道:“希望能如姑姑良愿。”
绿萝有些疲惫地以手支额,叹道:“也不知为什么?一直感觉心中不顺序,像是要出什么事。”
“姑姑莫这样说,你们这些老人精的话往往是太灵验了。”我忍不住哂笑,靠近些说道:“姑姑,在繁逝中你照拂了我很多。以前在帝都皇宫,有位湛露姑姑,她也是照拂过我很多。就在她说预感不好的晚上,我就先后接到了北奴来的求亲国书,还有……”这时的笑容笑得有一丝玩味了,“还有胤朝的赐婚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