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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衰翠减物华休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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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茏的仲春时节光景,春深夏浅,随处孜孜蔓延的凝碧生机,却化不开我心头浓郁的丧子之痛。

目之所及,繁逝之中一草一木依旧。回想初有孕时簇拥在心头的憧憬、欢喜、担忧、清愁,五味杂陈,现在一并逝如烟云。那次流产身心俱损,人彻底地消瘦下来,往日如花瓣般莹润纤秀的瓜子脸,现在两边的颧骨高高耸起,水眸黯淡无神,双颊血色褪尽,下颌倒是愈发显得尖了。

我执意不愿留在驻颜,可是我流产后身体虚弱,耶利赫放心不下我在外面,又拗不过我的脾性。但在繁逝的日子,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在我身边,时刻提防着我会做出傻事。可是经此流产一事,我对他已经完全死心,心死如灯灭,根本不容许他再次近身。

我跟他半句话也不愿多说,我们之间唯一的话题就是,我充满怨怼地追问他,愿不愿意替我们未出生就早殇的孩子报仇。我知道,每当我这样问时,他最不敢直视的就是我的眼睛,一双曾经泠泠秋水,干涸后变得像死寂枯井般的眼睛。

在小月中熬过的一日日,一夜夜,更深人静时我拥着轻柔温暖的云衾而眠,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往日在繁逝中的情形就会历历在目,那时意识朦胧,我的手还是会摸索着探向小腹,好像他还在我的身体,那个小小的柔软身体还在蜷曲在我的腹中,神态安详,呼吸均匀……可是腹部平坦一片,我却是什么也摸不到。在我惊愕之际,下身传来被蝎子蛰毒般的剧痛,然后我看见一个小小的躯体,格外的小,格外的柔弱,浑身是血,小手小脚却俱全,只是面目模糊,带血的小手伸出来抓我的衣角,在我被某种声音蛊惑着将他抱起,平举在我面前,原本血肉模糊的小脸,竟一下子变成耶利赫缩小的面容,嘴唇翕合地对我说:“颜颜,我对不起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登时发狂般紧紧地抓住他,问他孩子在哪里。再一晃眼,我手中除了一滩刺目的血迹什么也没有留下,最后耶利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我聚拢,“颜颜,你给我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我哭着向虚空中扑去,喊道:“交代?交代!你不过是在敷衍我罢了。”

出了一身阴湿的冷汗,从沉沉的梦魇中醒来,我还躺在自己的床榻上,低头看去,日夜不休侍候我的侍女满满地立了一屋子,注视着床上之人的动静,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我出一丝的差错。

回到繁逝的几日来,我几乎天天以泪洗面,我感到我像一朵渐渐风干的花,流干了血,又流干了泪,当身体中最后的水分被榨干的时候,我的生命是不是也可以结束了。

曾经骄矜任性的颜卿,现在就像一盏质地极薄的白瓷器,脆弱到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

未出月子的一日,我在繁逝后庭的一棵梅树下,将为孩子准备的衣物鞋袜尽数埋了,也算是一个母亲做给衣冠冢。侍女们屏息凝神地立在我身边,在我的四周紧紧地围起兽皮的帷帐,生怕还未出月子的我受一点风吹,落下难愈的病根。

石榴葡萄樱子红底的肚兜,憨态可掬的虎头鞋,鞋头高高翘起的老虎做得栩栩如生,眼睛用的是质地优良的玄石,莹然有光,出自玉笙的手笔,那石榴葡萄的肚兜是我亲手为孩子做的,我向来懒于针黹之事,但绣的每一针都倾注了我对腹中孩子殷切的期盼,现已转眼成空。

我默然地将潮湿的泥土覆盖下去,人都已经不在,还留着这些外物做什么。

密不透风的深重悲哀中,唯一令我感到欣慰的就是绿萝未死,当日耶利赫急匆匆地赶来救我时,跟随他的侍从将奄奄一息绿萝捞了上岸,经过抢救,姑姑命大活了下来,可是那日冰冷的水冻伤了肺,怕是余生都要咳疾缠身。玉笙受了些皮外伤,好生休养几日已无大碍。

我忍受的一切折辱,痛极,悲极,都让我无比地恨一个人,绮娅。

小月的时间已过,我的身体和情绪却是不见好转,整个人对外界冷淡得就像一尊雪天里毫无生气的冰雕,唯有玉笙还可以与我说上几句话。一月的时间,足以发生许多天翻地覆的事情,相比一夕而事发,一月似乎还是长了一些。

微风薰然的午后,阳光中已经有点洋洋的暖意,我倚着放在院落中的软塌,眼神怔忡地凝视着一棵梅树下突起的土丘,衣冠冢。这时,稀疏的梅林间有一团胭红的影子风风火火地飞过,让人恍惚间以为嫣然梅花在这种时节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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