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成泥碾作尘1(1 / 2)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繁逝的一间小小暖阁中,我拥着厚厚的洁白狐裘临窗而坐,神色淡漠地看着烟霞色帷幔掩映的窗外,一片一片地旋舞着鹅毛般的飞雪,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原本森郁幽寂的院落中已覆上一层皑皑的颜色,疏落的几株腊梅已到了开花的时令,开的是罄口黄梅,狭长单薄的花瓣上有时还裹挟着晶莹的雪粒,偶尔有几星冷绿簌簌摇落的白雪中冒出来,竟是微微地刺眼。
我就这样一直坐着,渐渐感到疲乏无力,我的身体已经纤弱得禁不住狐裘的分量。嫁到北奴时,我身上带着在帝都落下的旧病,手腕上那道的深入骨髓的割伤经久不愈,再加上我连日来的心绪暗淡,自己没有求好的意思。静居在繁逝的这些日子,身体非但没有起色,而是一日一日地不济下去。
繁逝之中日夜有御医守候,每日定时诊脉。苦涩浓稠的汤药不知喝进去多少,皆是毫无用处。药苦,我此时唇角的笑意更苦,只有我知道,我是病在哪里。
这时,忽然感到一团暖暖的东西触到我冰凉的手指,我凝神一看,是玉笙半跪在我身前,将手小心地探进我的白狐手抄中。
“唉。”她低低地叹了一声,“手炉都冰透了,小姐为什么也不言语一声。”
我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依然微合着双目靠在软椅上不说话。只听见玉笙轻声地吩咐身旁伺候的婢女,将装好新炭的手炉拿来,又默默地塞入我的白狐手抄中。
“小姐。”当我再次睁眼时,看见玉笙还是半跪着的姿态在我面前,眼中似有清泪点点,带着一声抽泣道:“玉笙求你说说话,或者哭一哭也好。”
来时一双盈盈若秋泓的明眸,此时已是黯然无神,像一口干涸经年的枯井,覆盖着被风干的锈红苔藓,流不出一滴眼泪。
“玉笙。”良久,我漠然启唇道:“你走吧。”接着又闭上双眼,心神又陷入瞑濛沉沉的暗色中。
初来繁逝时,我梦魇不断,长夜无眠时,我会蜷缩着抱住自己,断断续续地哭泣。难得可以浅睡一会,也是常常喊着母亲而惊醒。现在不哭不闹,我倒是彻底地安静下来了,更或者说是死寂,整个人对外界迟钝得宛若木刻一般。
除了胸口的一颗心还在跳动,提醒着我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物。
我显然是在消磨耶历赫的耐性,憎恶他对我身体的触碰,甚至在我病中以手抚摸我的额头,我也是抵触的。那几日我高烧持续不退,他没日没夜地守在我的床边,见到我醒时,神色憔悴而悲戚地追问我:“颜颜,你究竟要怎样!”
我冷淡地面壁而躺在床上,唯余下一个背影给他。
耶历赫那时用力地扳过我,迫使我与他对视,几乎是猛兽忍耐到极致地低吼道:“什么都可以答应你!颜颜,真的,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除了让你离开我……”
我笑意凄艳,我什么都不要,除了让我走。可是,唯一我要的,你却是给不了。既然如此,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现在这般羸弱多病的身体,熬过一日算一日。而你,我名义上的夫君,拥有我也是过一天算一天。
寒风易催折,簌簌花微堕。
花堕之后,零落成泥,再碾作尘,怕是无法逃避的宿命。
《大漠香尘录》,三十二位公主哀衿的香消玉殒,我,三千殊色中的一株,又怎么例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