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8(1 / 2)
于是我们三人,还有画师,同往芷阳公主所在的含芳殿走去。一路上我都沉默不言,倒是端雩唧唧喳喳地一堆话,不过在临近含芳殿时,端雩忽然安静下来。
我们进去时,芷阳公主身边一名叫佩儿的侍女向我们请安,说公主正在为画像更衣、梳妆、请我们稍等片刻。
那画师趁这个功夫,将一张洁白的玉帛纸平摊在宽大的桌面上,接着又拿出了大小不一的毛笔,一只只盛满各色颜料的小瓷碟在桌上整齐地排列开。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公主的玉颜落于纸上。
我看着一只瓷碟中,盛得满满一泓嫣红,那色泽饱满莹润,衬着瓷碟洁净的白色,愈加显得那红色光彩夺目,盈盈欲滴。这是由磨细的朱砂,混合十余种红色花浸出的花汁制成的,落于纸上,色泽鲜亮,经久不褪,画成后犹带着馥郁芬芳的花香,乃是颜料中的上品。用来绘制那喜庆热闹的红色嫁衣,还有再兑水将颜色淡褪些,勾勒出待嫁女脸上娇美的红润。
我曾在文渊阁中,看到过嘉瑞公主远嫁北奴前留下的画像,被当成至宝一样用黄金翡翠珠玉细心地装裱起来。画中女子身着正红色嫁衣,整个人宛如洁白纯粹的玉质包裹在层层叠叠的红色薄丝绉纱中,嘉瑞是坐着的姿态,迤逦委地的裙角恍若一段绮艳的流霞。金黄色凤凰玉带随着裙衫垂落在脚边,饰有金色缨络霞帔妙曼轻盈地挽在玉臂间。
在画中嘉瑞优雅地微笑,那一笑之下的容颜,惊世骇俗,却带着一丝清泠,哀婉。
以妈妈的容貌足以傲视天下群芳,可是嘉瑞却是能与妈妈平分秋色的倾世美貌。
我看着那嫣红的颜色,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声,端雩走近我抱怨道:“表姐怎么还不出来。”
我平淡地安慰她道:“更衣、梳妆起来还是要一段时间的。”
此时,端雩猛地站起来,朝着我身后大喊道:“七哥哥,不要走啦!”
奕析脸上的无奈之意更深了,说道:“不会有事的,一群名门淑女还能打起来不成?”
“哥哥,反正你现在也没有什么事的。不像太子哥哥事多,母后说让他亲自去靑菡寺接良娣姐姐,我等了好久了,她终于快要生……”端雩忽然就止住不说了,有些尴尬地回过头来看看我的脸色,她立即转过话题,前后不搭地接了一句,“这个……再说了我表姐也是你表妹啊。”
我装作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端雩是不明内情,以为我心中会不痛快。此时我感觉奕析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正当说话间,婉吟已有两名侍女地搀扶下曼步而出,她此时身着与嘉瑞出嫁时一样正红色的嫁衣,一头青丝以参差不齐的华丽珠玉流苏挽起,发髻正中簪着纤丝镂空金缕凤,圆润的珍珠正好垂落在额际,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
精致的妆容下还是可以看出淡淡憔悴的痕迹,我想到第一次看见她时,她一袭淡粉色轻罗纱宫装站在娇美鲜亮的端雩身边,眉目灵秀,淡淡若含忧,浅饰脂粉,散发着贵族女子典雅的气息。
我说不出现在是什么感觉,我将那面金牌轻轻地放在桌上,我想她看到金牌,应该会明白皇后的意思。然后就悄悄地躲到一处花架后,想趁殿中的人全在注意婉吟时就静静地溜出去。从路上到这里我一直沉默着,还尽量地待在僻静的角落,就是希望端雩不要注意我。
不料我才一转身,端雩就眼尖地拉住我问道:“颜卿,还没画完像呢,你去哪里?”
她这样一说,婉吟也已看见了我,看我的眼神清清泠泠的,如秋日里飘洒的冷雨一般。
“公主请坐。”那名画师恭敬地作揖,“我们开始吧。”婉吟却是罔若未闻,继续保持站着的姿势。
“表姐。”端雩跑到她身边,握住她的双手低声地道:“你可不要不理阿九啊。”
“阿九何必什么说,我这是替定南王叔家的郡主嫁过去,或者庸伯王叔家的郡主嫁过去,怎么也轮不到是替你啊。”婉吟声音疏离地说道。
端雩再不懂得察言观色,此时也清楚了婉吟是要与她生分了。
“表姐,不要这样陌生地对阿九。”端雩娇美的脸颊上浮现出难过的神色。
此时,婉吟却是不看端雩了,而是目光直直地看着我,声音泠泠地道:“颜卿,更或者说是娉妃,你又来做什么?”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形,婉吟与端雩,她们两表姐妹的性情相似,都是爽快直接的性子,喜怒哀乐明白地摊在脸上,本分也忍耐不得。
不过婉吟因为自幼丧父,所以性情稍稍收敛一些,没有像端雩那般被宠得娇纵野蛮。不过也是生性爽朗,原本女儿家说起情爱之事都是羞赧忸怩的,而她却可以在宫中内外都知道她爱慕太子的情况下,安之若素,实在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得到的。
我不卑不亢地答道:“奉皇后之命,领画师为公主作画。”
“原来这样,我还以为娉妃是来看芷阳公主的笑话的,倒劳动你亲自来一趟。”婉吟话中含有锋芒道。
“表姐……”端雩喊道。
此时含芳殿中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
奕析眼神示意我忍耐,我深吸口气,婉言道:“公主多心了,颜卿并没有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娉妃自己心中清楚吧。”婉吟话中含着嘲讽道,“其实我也觉得十分的可笑,从此你可以名正言顺地长伴在他身边,而我却要嫁到那不见天日的北奴去了。”
“你应该觉得很高兴吧,我走了也就少一人与你争殿下了,是不是?娉妃。”婉吟讥诮道,看我的眼神刚才是冰冷,现在却又是能冒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