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选自《登徒子好色》。
天祈朝上至耄耋老者、下到垂髫稚子,不论学富五车还是目不识丁,最为熟悉的,莫过此句。
而天祈朝上至耄耋老者、下到垂髫稚子,不论学富五车还是目不识丁,最为惧怕的,也是此句。
说来奇怪。
“云想衣裳花想容”。
自来,凡是美好的物事,无不被人追捧热爱。偏偏天祈朝就有这么一号人物——明明生了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的样貌,就是听不得别人说一个“美”字。
而《登徒子好色》中的那句话,本不过是兄弟们酒后胡闹,引申曲解了语义,调侃他“貌比潘安、人胜宋玉,堪称天下第一美人”。那人当时已然不悦,只是碍于兄弟情分未曾发作。孰料偏又有好事者,将此时流传市井,闹了个尽人皆知。于是乎,那人的邪狞便如钱塘春潮汹涌而出,竟追根溯源的将那多嘴人做了人彘——断手足,挖眼珠,熏聋两耳,药哑喉咙,投入厕中,折磨至死。其形之惨烈,状之骇人,真个是耸人听闻。
据传,近日又有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借着三分酒意,在闹市茶楼之中,叹某人花为貌,月为神,堪堪个香草美人——
果不其然。翌晨,其家人便在京郊的望晓山寻着了他了——循例的挖眼割舌、弃之荒野。
若真个说起此人事迹,真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不许别人说“美”,自个却又是个耽于美色、沾花惹草的。据说他府上娴雅的大家闺秀、放荡的柳巷娇娃,数量之多,姿色之美,几乎要胜过了后宫那三千佳丽了——偏他又从来不懂得珍惜,昨儿还红得发紫的姬妾,今儿一早就被送了人,也是常有。
偏便就是此人,上至宫廷朝堂、下至柳巷花街,近在京城之中,远到漠北江南,竟无人不对其又恨又怕、恭敬谄媚。但凡见了他的人,都只恨不得多生个三两张嘴儿,好学个舌灿莲花,求个自保、博个功名。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人正是那有着“无厌王爷”之称的静安王沐云旸。这人,权倾朝野,荣冠天下。
如此一来,眼下从四品以上的官员人人跋前疐后、左右为难,便也不足为怪了。前儿,君上下了一道圣旨,说要给三位王爷选妃,着令从四品以上官员家未嫁的女儿悉数入宫遴选——
侯门深似海。却也阻止不了众人趋之若鹜。毕竟,那深宫之中,有的,不止是寂寞无情,更多的,是权利金钱。更何况,那三位王爷个个是凤毛麟角的人物,不说其身份地位,单那外貌风度,也令那无数思春少女愁损柔肠了。
只是,若嫁给那两位还好——即便不能荣登大宝,也能富贵一生。可,万一,給那静安王瞧上……
真真个愁煞人!
此时,从四品辰州知府陈默如家,也正乱成一团。
手忙脚乱的送走了上头派来的传令官,陈默如忙不迭着急一家人商议此事。偏那位当事之人陈蒻香却只是垂首不语,死活不肯说话,逼得急了,竟也只说了一句,“放了我的九儿。”
陈默如蹙眉看一眼妻子刘月奴,还来不及说话,便听那素来刁蛮成性的陈羡玉一脸玩味和不屑的笑道,“小爷亲自接了她来就是了。”
柴房那破旧的木门被大力踹开,哐啷啷一阵乱响,听声响,倒好似立时便要碎成木片了。而那些璀璨的阳光却争先恐后的应声而至,悉数涌进湿冷阴暗的小屋。
九如下意识的眯了眯眼,还没来得及适应眼前的光线,小小的身子便已经拢在了一片巨大的阴影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