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其鸣也哀(2 / 2)
那样的神色,就好像他身在此地,心却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不过那文士好像并不满足于此呢。
“带上来。”
文士的发号施令声中,殿上百官皆压低了头鸦雀无声,只见一行人被捆着由卫兵推上了殿来,而在静待这一行人冲着他的鼻子,做完诸如“我等无法替冀国除你这等巨害,死了却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的慷概陈词后,那文士才不疾不徐的出班奏道。
“启禀陛下,您的叔叔私结乱党阴谋叛国,现已被我拿下,还望将其尽诛以儆效尤。”
那文士像是遵循着谏言而上的君臣之礼,却用的是一种暗含威胁的命令口吻,于是沈欣瑶就看到那青年,也就是叶鸾,在望向自己的叔叔时,眼中噙着泪光,却顺应着那文士的意思,哑着嗓子吐出了几个字。
“嗯,听丞相的,杀。”
小的时候,他不愿意做一个囚犯,长大以后,他却习惯了去做一个傀儡。
再然后,画面变成了烈火翻滚的华美皇宫,那火势迎风见涨,一片接一片的琉砖玉瓦被焚烧成了焦土,血流进堆满尸体的护城河中,整条河道都充斥着烧焦腐烂的红黑之色。
破城后的烨国军队,在那执掌乾坤的少年英主的率领下攻入了皇宫,在那被称作丞相的中年文士引颈自刎后,王公贵胄,肱骨重臣,甚至是宫女太监,所有人都抛下了曾经的冀国,迎向了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唯独已然长成和现在差不多样子的叶鸾,还坐在破败不堪的陋巷之中,坐在无穷无尽的烈火之下,安静的抚着琴。
然而明明他的王朝覆灭了,明明他也马上就要做这最后的陪葬品了,他的脸上却是第一次,露出了平静而释然的微笑。
那种感觉,就好像被囚禁了一生的鸟儿,终于在生命的最后冲出了牢笼,迎来了那短暂却前所未有的自由。
可是呢,如果他的生命并未就此终结,是不是就代表这牢笼将会继续禁锢着他呢?
“没想到这冀国的皇子,长的也是蛮不错的嘛。”
女子的嗓音,宛如将空气都涂满了魅惑的迷香,沈欣瑶循声望去时,正见一个窈窕的人影自废墟的彼端款款走来,她以黑雾织作衣裳,长发随着轻盈而略微摇摆的步调荡起妖娆的弧线。
她走过的地方,夜空中被焰色撕扯开的裂缝,仿佛被烙印进了鲜血般愈发通红,,那浓烈的硝烟和飞舞的火舌,也以虔诚的姿态侍奉在了她的身畔,于是就连绝望和凄凉的尖叫,都好像在她的轻笑中,化作了最动听的音乐。
那样的姿态,竟有些像立于绝死之地,俯瞰尘世在杀意下臣服的神。
然后那女子便走到了叶鸾的身前,用纹着妖冶图腾的纤长指甲挑起了他的下颌,以宣告所有物般的语调开了口。
“不过比起脸,我倒是更喜欢你的琴声,今后,你就用它来尽力的取悦我吧。”
“然后我就到了这里,忘川之畔,”风过长衫,叶鸾的最后一尾琴音缓缓落定,“不过,和在皇宫里,每天都要听大臣们絮絮叨叨比起来,她给我安排的这疏云峰,显然是要清静多了。”
“她……”似乎还沉浸于叶鸾的过去中,沈欣瑶深吸了一口气才渐渐的平复了情绪,“是指那个在冀国覆灭之后,将你囚禁在这里的女子么?”
“她就是泠鸢,这忘川之畔的掌门,”叶鸾神色平淡的注视着快要燃尽的熏香,缕缕的轻烟,正逐渐飘升到他所不能到达的地方,“之前和你说过,命运就像是一座牢笼,而如今,我这座牢笼的钥匙,便又落到了她的手里,说起来,从囚犯到傀儡,再从傀儡到沦为她的玩物,看来这就是我的命运了啊。”
看着叶鸾自嘲的神色,沈欣瑶的心隐隐的揪痛起来。
沈欣瑶知道,像叶鸾这样骄傲的飞鸟,是断断不会屈服于牢笼之中的,她从那苍凉而凄切的琴声中,也听得出叶鸾是多么的向往自由,或许就像他所说的,如同飞鸟憧憬着天空一样吧。
可是偏偏最应该展翅翱翔的他,却被锁在了一个最狭窄也是最坚固的牢笼里。
那么,该怎么办呢?
“不过我还是想要冲破它,冲破命运这座牢笼,以前,从来都是别人左右着我的生命,这一次,我也想要自己做一回选择。”
叶鸾的手悄然的握紧成拳,这一刹那,他的眼中有坚定而执拗的光,他的笑容亦完美的近乎虚幻。
“至少也要试一试,凭我自己的力量,究竟能够走到哪里。”
即使冲破牢笼的代价,比鲜血淋漓还要惨烈,甚至可能要付出生命,鸟儿为了能在那天空中自由的挥舞起翅膀,也永远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