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花落弦端(1 / 2)
渐渐的,沈欣瑶养成了一种习惯。
忘川之畔没有日出日落,不论何时都笼聚着斑驳而迷离的雾霭,这雾和她屋内的烛火一样,时刻都挥发着苍白而幽冷的温度,而尽管这光不能令她感到任何暖意,但也好歹也给她提供了一个判断时间流逝的依据。
于是每当烛台上的全部燃尽时,沈欣瑶便会推开门,循着那或许只有她能听到的琴声而去。
她不认识路,却每每都能在那浓密的白雾中,准确的找到那条伴溪流而下,有青竹掩映的林间小径,其实这里本来没有路的,只是那湿润酥松的泥土被她踩了好多遍,也就慢慢变得殷实了起来。
就像是形成了一条她的专用通道。
所以说啊,悲伤是会随着时间推移悄悄沉淀的,尤其是像沈欣瑶这种还处在做梦年纪的女孩子,你看啊,像“专用通道”这个词,不就恢复了几分她往日里,伶俐而俏皮的风格么?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事,相反,那噩梦般的场景已然深深的烙印进了她的心底,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像伤口会逐渐愈合到不再痛的程度,但伤痕却永远没有办法消除掉一样。
而这种伤痊愈后看似会变得不起眼,但它却有着能将一个人改变的力量。
比如此时的沈欣瑶,若她还是彤雨阁那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少女,一定早就光着脚丫蹚着水追逐河中的鲤鱼去了,而不是像现在,只是安安静静的蹲在岸边,离远瞅去,还真有点以假乱真的淑女气质。
当然,这仅仅是个开始,而这个过程是漫长而隐蔽的,或许连她自己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异常。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成长吧……
“呀……”
指尖轻点在清澈的水面上,沈欣瑶看着涟漪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那尾金红相间的锦鲤哧溜一下钻进水底后顽皮的吐了吐舌头,而当她撑着膝盖站直身子后,耳边也自然而然的,随着曳动的竹涛传来了淡雅的琴声。
清泉漱石,竹影疏斜。
不一会儿,沈欣瑶就顺着袅袅的琴音,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半山腰的那小亭对岸,这里有一块几丈高的圆石,在溪水经年累月的冲刷下有着光滑的触感,坐在那片由它投下的阴影里,既不会被那亭中的男子看见,还可以将那宛如伴奏的潺潺流水声听得一清二楚。
就像是……在特等席一样呢。
于是这就成了沈欣瑶的习惯,坐在这属于她的“特等席”上,聆听那淡泊中绵延着悲伤的琴声,偶尔还会兴致勃勃的踢两下水玩。
虽然并不知道那男子的姓名,亦没有和他有过正面的接触,但他却变成了沈欣瑶这个习惯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不过今天,却有些不一样了。
沾染了些许寒露的白衣,宛如天空中最飘渺的那一抹流岚,在拨弄竹叶的清风中微微的飘动,那男子双目半敛坐于青藤绕梁的亭中,婉转中透着孤寂的琴音从他的指间流泻出来,和扑扑簌簌的丝竹之声缠绵在了一处。
“啊呀……”
宛如黄莺般清脆的嗓音,骤然切入了那清透渺远的琴音之中,那男子指尖轻压住琴弦,在轻颤着的余音中循声望去,正看到一个少女,跌跌撞撞的从那块浑圆的山石后走了出来。
她纤长而柔顺的发,只简单的用白色的绸带束起了一部分,末端在轻柔如纱的风中俏皮的打着卷,她赤裸着的双足站在清澈而冷冽的溪涧中,冰糖水颜色的肌肤在摇曳的水波间浸透得愈发润泽。
忘川之畔素来是阴冷而不见天日的,但这少女,却让他想起了徜徉在明媚春风里的淡淡花香。
不过尽管对这少女第一印象不错,但由于她打断了他的竹林独奏,所以男子在望向她的目光中还是带了嫌弃。
至于沈欣瑶嘛,你知道的,从疯丫头进化成大家闺秀是需要时间的,在这个过程中出点糗总是在所难免的。
所以她会在坐于河岸边,跟着男子的琴声打拍子的时候,一不小心把靴子踢进河里,然后在毛手毛脚的够靴子的时候,又一不小心滑进河里,闹出了这么个不大不小,却刚好够把男子对她的好感度刷低的动静,也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