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2）（1 / 1）
离凤凰涅槃，还有最后两日。
作为五圣之一，薛寒能比寻常族人更明显的感觉到这大限之日的临近。在黎城受的伤，尽是伤及脏腑的内伤。虽是如此，但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运功疗伤却花去了远超薛寒想象的时间。他平息理气，收回内力时，竟已近破晓。
虽说是黎明将至，但这里的天空也与黑夜无异。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本是人类顺应自然规律的结果，但在地界，却没有这样的规律。这里的夜就是昼，这里的昼就是夜。没有日照，诸如日晷一类的计时工具也无法使用，可是，他们就连沙漏也不需要。归根究底，只能是因为计时这件事对于地界子民而言，本来就是多余的。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更为漫长的时间，五圣之辈暂且不论，就连普通的少昊族人也会拥有比身在人界更漫长的生命，漫长到没有人不会选择浪费与消磨。在地界，他们自身便是最好不过的计时方法，常年无日无夜的生活，对于时间的感觉早已刻进了他们每个人的血肉骨肤中，代代相传。在这样的暗夜中，人很快便会失去时间感，但这只是一时之说，五年如此，十年或许也是如此。但是如果是更长的时间，百年甚至千年，人类便会彻底的适应，甚至建起全新的生存方式，其中自然也包括对于时间的感知与认识。
凤凰涅槃将近，五圣的力量减弱得越发明显。寻常人想要获得法力，均是如文瑶一类，需潜心修行多年。由此一来，其灵力便是有积淀的，其源泉便是来自天地之灵、日月之辉与修行之德。因而他们法力的高低与自身修行的长短有关，是自身可控的因素。
但少昊一族则完全不同，他们不是修道之人，身负异能只因无可选择的命运所致。但这强大到令人羡慕的灵力与术法，毕竟只是借来的，更像是某种寄生关系。力量的强弱，虽然也与作为宿主的五圣自身强弱有关。但同时，这也必定和作为力量来源的凤凰有关，毕竟那才是本源。
凤凰涅槃，便是暂时断了五圣的力量源泉。他们现有的法术水平，是多年来与凤凰之力相融相适的结果，虽不会因此被削弱，但后备的空缺，依旧会让他们更易疲惫，自愈力也更缓慢。
时辰尚早，整座黑山都静得可怕，但薛寒早已习惯，这是地界的常态，常会让人产生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永恒错觉。这个住处薛寒一直不甚喜欢，若非族内有大事发生，他一般是不会回这里的。没有睡意的他，随意扫视了一眼，这简陋得几乎只有一张床榻的房间，起身推门而出…
这里与黎城不同，彻彻底底地不同。
那除了魔神的居所，便不见任何屋宇的黎城，没有任何生活迹象与生存秩序的黎城，只是一个空壳，只是一个暂时过渡的不毛之地。
而少昊一族，当年应许了凤凰的条件，要世代于此守护结界。于是，至少在过去的千年间，他们踏踏实实地在此安身立命。绝大部分的同族都聚集栖身于半山腰处，屋宇随着山体错落而建，形成一个聚众千余人的部落族群。再往高处走，便是五圣的居所，离山顶尚有一段距离，但这样的高差却刚好能看见下方族群的情况，一有敌情必能知晓。
和黎城不同，虽说是族内敬仰的五圣栖身之所，但并未有高墙壁垒相隔。只是在上山道上立了一座石坊，上书凤凰阁。虽从未言明普通族人不得随意进入，但这里常年都没有访客。石坊之后的山道有一段，尤为开阔，形成一块平坦的山间空地。于是就此，便在道旁的左右两侧，随山势错落而建五圣之居所。
薛寒的房间在最末，位于山道左侧，就每间屋宇的间距而言，看得出当初是刻意建得远了一些。屋宇的样式是最常见石屋，连门牌都省了，与山下寻常族人的住宅，从外面看并无二致。至于内设，亦是能简则简。
上一任的鸑鷟其实将屋宇建在了从前数来的第二间，与朱雀的房临得很近。他是个善于与人交好的男人，喜欢住得热闹一点。但正如五圣之位是继任制一样，一旦新旧交替，关于前者的一切便都会被摧毁，当然也包括这间住所。用朱雀的话讲，便是族内不需要个人崇拜，逝者不必追。真正重要的是鸑鷟这个位置，而不是在位的人。
但薛寒并不喜欢这里，若无大事也几乎不住这里。他幼时虽被上任鸑鷟收养，但却并非养在此地。他与他常住的，是上任鸑鷟被凤凰选中前的那个家，是位于山下部落中的某幢房，是与多数族人一模一样的某间石屋。纵使如今只剩他一人，他也更愿意在登上那里的屋顶，单影望天。
很快，薛寒顺着上山道，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前。
他踏上了左侧那条略显狭窄的山道，山势变得微微下倾，山面上到处都是如春笋一般长出的石榴石，散着淡淡的红光。这条并不是能登上山顶的路，相反刚好是条死路。尽头是一座伸出山体老远的窄崖，十分狭长，类似柳叶的形状。但就是这看上去随时会从中断裂的山崖，千年来都承受着一块宽大的石板的重量。那石板形如巨龟之壳，位于山崖的最前端，略显扁平，但向上的那面却十分光滑。在摇摇欲坠的突出山崖上，竟有如此一方巨石。前方，是居高临下一望无际的万丈之遥千亩荒野，身后，是无法预知何时会断裂的狭长崖体。这想象中尤为让人心惊肉跳的场景，在实际置身其中时，却不知为何的尤为能让人迅速冷却下来。
不过，纵使薛寒知道，今日已有人比自己早到了一步，他也依旧没有打道回府的打算，继续缓缓前行。至少先到的那个人，并不会让薛寒生厌。他越是临近山路尽头，耳畔传来的幽幽琴音便越是明晰…又是那曲《广陵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