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晋王的成全(1 / 1)
太子与百灵公主大婚后,两国使臣都该回去了,胡丹求了恒帝的旨意,来神女台问我的意思。他一袭玄金长袍,长发被变成细细的辫子束在玉冠里,腰间束着镂空金缕腰带,行走时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英挺之气。就在他即将踏进门的时候,突然有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他一侧身,刘应那张灿若烟霞的脸就落在我的视线之内。他低声很快速地跟胡丹说了一句什么话,后者先是一怔随即隐隐浮现出愤怒。眼看刘应就要先一步跨进殿门,他伸手去拽住,却被身后的元喜制止了,然后殿门就在他停顿的脚步中缓缓合上。
似乎有很久没有这样四目相对过,他目光定定地望向我,凤目中蓄满痛色,一字一顿地问我,“父皇将选择权交给你,你为何不拒绝?自胥都初见,已过去那么长时间,我一直在等你整理好情绪接纳我,你现在是想告诉我满腔心血都洒了吗?”
是在怨我么?看着他那张和太子,以及刘卓都有些许相似的脸,我浮现一个浅浅的笑容。太子也这样问过我,刘卓也传了信过来问过同样的问题。现在我也想问问自己,“是啊,我为什么不拒绝呢?”
因为愤怒。我转了转眼眸,有些迟钝地想到这个词,对,是愤怒!又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一遍。明明是他们为了权势可以将任何东西都舍弃,让我从一颗心被刘卓碾碎,到几次三番辗转生死!微微垂下头,看着那还裹着纱布的右手,那是在看到刘卓的信时,打翻茶盏烫伤的。他质问我,他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为何不想想他都做了些什么!胡丹说得对,还是他最为光明磊落,我不拒绝的原因,是在等他答应我开出的条件。如今他来了,又何必跟眼前的男人多费唇舌。
心底千种情绪翻腾过尽以后,只余一种淡漠望向他,轻启朱唇吐出两字:“厌了。”
他被我目光中的冷意,惊得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呢喃着,“你真的打算去和亲?为什么?”最后三个字,因压抑着怒气带了明显的鼻音。
“为什么?”我重复了一遍他的问话,语调有些不阴不阳,淡笑着盘膝坐在几案前,执了茶壶道,“若晋王殿下不知道缘由,想必是不会善罢甘休。那好,今日就告诉你为什么。”环视了四周一下,举了茶杯在红唇间,长吁一声道,“因为这里拿走了我太多。”眼底眉梢都带着一种埋怨的阴沉和不甘。
他沉默着,凤目中隐有痛色,这句话像一根针一样刺痛了他。是的,他难以理解我选择和亲的意图,是因为他确实为我做了太多。可将我推上和亲这条路,也有他的无奈添了一份力。他虽极力想护住我,但我多次身陷险境几经生死也是事实。所以他只能沉默,一种浓烈的哀伤带着遮天蔽日气势从他身体里溢出,再萦绕了整个大殿。
我被他的表情震得几欲落泪,差一点就心软了。可是我不能,刘卓伤我,他没有,这盘棋做主的不是他,所以我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如今恒帝要他重振旗鼓,我只能让他割舍掉我这个牵绊。眉眼一动,冷声道,“你不是一直在寻拔除我身上‘相思引’的方法么?倘若现在告诉你这世间只有一种解毒方法,那就是胥野圣山上的阴阳泉。不知这个答案,是否让王爷觉得够分量?”
我抬眼望向他,他一时间表情全无,呆若木鸡。毫无意识一般地抬腿走到桌前,一把抱住我道,“父皇告诉我,母妃求这个恩典,是因为她这一身为情所困太过痛苦,所以希望你能一切如愿。正因如此,我才答应他的两年之约,总觉得两年时间足以让你走出阴影,心甘情愿地嫁我。秦殊,我知他伤你深,但总不至于就枉顾我的一片心意吧?”
我缓缓仰头,眼神迷离,“在胥都的时候,胡丹就告诉了我解毒方法,那时候我放弃了。上次体内的毒经张皇后引发,如今我已时日无多,王爷还要秦殊放弃一次吗?”
我那挑眼轻轻的一问,像千斤重的巨石,压得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一缩,随即整个人似失了支撑一般靠在我身上。他修长有力地手指,紧紧攥住我的衣袖,眉眼如刀,字字泣血,哽咽道,“秦殊,父皇说得对,终究是你我缘浅。他说,就像贵为天子的他,一样留不住母妃,到底情深不寿。你不是妲己亦不是褒姒,但却是我致命的弱点,这道理简单,却残忍得如同凌迟。”抱着我的双臂,忽地收紧,痛得我一声闷哼,随即陡然放开。这一次,站立在我眼前的,是又那个人前人后都冷心冷面的俊俏王爷,那个永远倨傲着下巴,目光冷冽贵气的晋王!他说,“你走吧,本王放你走。”
我勾了勾唇角,原本欣喜他如此果断,总算不会输给刘卓一筹,却压抑不住眼眶的酸楚,只得叩头道,“秦殊感谢王爷一直以来的照拂,愿王爷从此……万事如意!”似有百语千言掠过,却发现任何词汇都抵不过这四个字来得精妙绝伦。
他凤目微微眯着,一丝冷冽在唇畔若隐若现,随即重复了我的话,“万事如意!是呀,相识一场,本王也惟愿郡主一切安好。”随即转身,长腿一迈,卷起一阵疾风离去。我望着他俊美的背影,带着自信坚定目空一切的霸气,不禁释然,曾经那个野心勃勃的晋王殿下又回来了。
胡丹进来,言笑晏晏,似对刘应愤然离去十分欣慰。我斜睨着他,“事情还没定论呢,王爷是否高兴得太早?”
他大笑一声,盘腿坐到我对面,“你条件开得如此丰厚,本王岂有不答应之理。”他本来笑得和煦,忽地又顿住,认真地望着我,“只是此行凶险,你真的想好了?”
“王爷要得到那些好处,必定会好好护着我的。若论凶险,王爷这次豪赌下的本钱可比秦殊赌注大了去了,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我语笑嫣然,修眉轻轻一扬道“赢了是一生,输了,大不了就当死期提前,反正如你所说,最多不过三年寿命罢了。”
听我这么一说,他向来灿若星辰的眸子,倏忽黯淡了下去,“本王当真这么差劲,让你宁愿冒这么大风险,也不肯嫁我?”
我抿了一口茶笑了笑,“这场戏演员本来就多,也不缺少我这一个。王爷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世间最好的伙伴,就是时刻谨记各取所需,路才会好走。”
“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他眨了眨眼,端起桌上的另一杯茶,与我手中的茶杯轻轻一碰,传到耳中是极细微的声响,却是青瓷独有的悦耳动听。
第二日,恒帝昭告天下,和乐郡主以公主仪仗之礼,和亲胥野,一时间朝野内外都欢腾一片。我手里攥着那明黄的诏书,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是和亲胥野,不是塔里王!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