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大佛保媒(1 / 1)
原以为要等一会儿才有宫人来开门,不料已经有人在门口站着了,看年纪打扮,是一等宫女,我福了福身子道:“姑姑你好,小的是太医院司正,听闻太后娘娘微恙,特地查了医书,熬了些有食疗功效的粥过来。”
那宫女微笑着,等我说完,也还了一礼道,“姑娘请。”说着便一路领着我向偏殿走去,最后停在佛堂前道,“太后娘娘这会儿在做早课,姑娘先把粥给我,进去等着吧。”
我疑惑着将粥递给她,她又转手递给了身后的小宫女,跟在我身后也进了佛堂,隔了珠帘,能看见太后穿了常服,跪坐在佛像前诵经,一卷《金刚经》已翻过一半。我见那姑姑停住了脚步,也准备在一旁候着,她却示意我进去,心中更是各种情绪陈杂。看样子太后一早知道我要来,才会吩咐将我带到佛堂来,可这架势,摆明是也要我跪到她身旁去参禅念经。因摸不准太后的脾气,生怕弄出什么响动,还好进屋的时候就脱去斗篷外袍,这里的火龙气势也够旺,仅着了一个夹层袍子,身子还算灵便。几乎是趴着跪到她身边的蒲团上,见她没有动静,又分几次跪坐直了。以前在青垭寺,师傅也参禅打坐,我年纪小坐不住,她就教我练一种叫瑜伽的功夫,说是能强身健体。托师傅的福,这半个时辰,对我来说,还不算难。
最后一页翻过,太后诵经的声音停了下来,一阵急促的木鱼过后,是三声缓慢的阿弥陀佛,以及三次参拜,我也跟着做了,比她晚半个动作。第三个磕头还未起身的时候,听见太后的声音在头顶掠过,“你倒还真是沉得住气,进宫两月了,才想起来拜哀家这棵大树?”
我一激灵,身子僵住,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刘应不是说过在这里替我铺了路吗?是我企图太明显,一来就被看破了?不过怎么说,先应付眼前,隐去尴尬,抬起头来,满脸笑意,正准备解释,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太后已经扶着宫女的手向外堂走去,恍若刚才说话的人是幻觉一般。
我嗫嚅了几声,感觉要被这祖孙俩玩坏了,整了整衣衫,才走出去。太后已经坐在主位上,捧了一盏茶,另一旁坐着一个面生的老太医,在替她请脉。“太后娘娘的咳疾,是因冬日寒气重,等天气暖和些,自然就会好。老身再开几幅调理的方子,替您压一压。”说罢,退到桌前,开始收拾药箱。
“今儿是腊八,不知卿家可用过吉祥的腊八粥了?”刚才佛堂较暗,又是错落着并排跪在佛像前,并未看清太后的面容,现在才发现,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见那太医摇了摇头,又笑道,“看来还是老太婆福气好,一早就有人送粥过来的。说是加了腊梅和蜂蜜在里面,有清肺止咳的功效,珠儿,端过来让卿家瞧瞧。”那个管事姑姑将粥盛出来,分成两碗,一碗递给太医,端着另一碗静立在旁。这是传说中的试毒吧,太后就是太后,别人都是用尚膳太监试毒,她老人家用的却是太医。
那老太医先是在鼻前嗅了嗅,继而惊喜地尝了口道,“腊梅原就可以入药,这粥比例火候都把握得十分好,娘娘若喜欢,每日喝点,比老身的药方调理来得好。”
太后听了,笑着点了点头,那个宫女便将托盘递过去,替她取了护甲,她浅尝一口道,“不错,清香绵软,适合我这老婆子口味。”一脸慈祥,“你费心了。一会儿将法子写下来,教教珠儿。”
“太后娘娘若是喜欢,小的每日熬了送过来就行,这种小事,就不烦劳姑姑了。”我跪下回话道。
“真是个懂事的丫头,三儿眼光不错,抬起头来,让哀家仔细瞧瞧。”我一时没想明白她口中的三儿是谁,疑惑着抬起头,她细细打量一番道,“笑一个给哀家瞧瞧。”像是逗弄宠物一般,我心底无语,却还是照做了,总算知道刘应那喜欢促狭人的性子从哪得来的了。正想着,听见太后又开口了,“你们觉得如何?”
目光扫过身旁的珠儿和右边末座的老太医,两人都点了点头,老太医开口道,“像,真的像,笑起来最像,那滴溜溜转的眼睛,倒真让老身有些错愕。”
我知他们说的是谁了,见太后看得探究,虽知道刘应说她喜欢西月妃,一时也拿不准像得十足,是福是祸。见我有些紧张,她开口笑了,“三儿说你在青州,面对瘟疫和那些造谣生事的暴民,都不曾惧怕过,倒怕起我这老太婆了。”
原来三儿是指刘应,她这话我倒不好回答了,怕还是不怕,都难自圆其说。正踌躇间,她却率先开口替我解围了,“听三儿说,解除疫症之困,得益于你的药方,你懂医理?”
“因自小体弱多病,略懂一些,那方子也是出自别人之手,小时候家里用来解暑用的。”我不敢居功,说的也是实话。
“你也别谦虚了,这位金太医,先前回故里省亲去了,估计你也没在太医院见过,在哀家眼里,整个太医院加起来,也抵不过他一人。从今日起,你就跟着他好生历练一番,去各宫主子那里请平安脉吧。”太后的话让我一时摸不着头脑,见我不明白,又特地加了一句道,“福嫔有了身孕,听闻你们在宫外是结拜姊妹,抽空多去陪陪她。”
原来如此,是特意给了我一个可以出入各宫的恩典,于是叩头谢恩。心想等金太医起身告退,就跟他一道回去,哪知他却端起桌上的粥,继续吃起来,还不忘招呼太后一起吃。我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没说什么话,我后背都一片冷汗,他怎么可以这么随便。正愣神间,他又将空碗递给珠儿,示意再盛一碗,太后却连连摇头道,“哀家没有吃够,你回太医院去,自个向秦丫头讨去。都这把年纪了,你就别指望我还像小时候让着你。”
还嘟着嘴,都说越老越小,眼前顽皮的模样,哪里还有刚才一本正经母仪天下风范。珠儿见我吃惊,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姑娘也别惊讶,金太医是太后娘娘的表弟,两人在一起就是这样。还有,太后娘娘很和蔼可亲的,也特别喜欢你,刚才之所以那样,是因为三皇子央求太后说要治治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另一边,俩人还在争粥,太后还不忘忙里偷闲地吩咐我,“秦丫头,明儿多送一些过来,老太婆胃口本来就好,这儿还有一个争嘴的。”
我啼笑皆非,早知这么容易就过关了,白紧张那么久。想起刘应那日说,若皇祖母喜欢你,替我们俩做主结亲,你愿不愿?脸上一道红晕飞过,这刘应还真是……
回去的路上,跟金太医打听他负责给宫里哪些主子请脉,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除了太后,还有惠妃,淑妃,吉嫔和襄嫔的两位小公主,以及现在有身孕的福嫔。就连刘应这些皇子,若身体抱恙,若他不能亲自出诊,其他太医的方子也需经过他之手,才能抓药。隐隐觉得,这偌大的后宫,皇后和贵妃平分秋色只是表面,实际上后宫相争,除了子嗣,别无其他。皇后再尊贵,也大不过连帝王见面都要磕头请安的太后。
心中顿时喜忧参半,喜的是太后肯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来办,证明是真的医术了得。我先跟着师傅通了医理后又在胥都看了那么多医书,虽打了底子,可任督二脉未通,若能得他亲传,说不定身上的毒就有法可解了。忧的是,与淑妃惠妃的碰面是免不了了,苦心藏了那么久的容貌之谜,一旦公开,还是同时向这么多人公开,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果然,当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跟着金太医去各宫请平安脉,在惠妃打碎一盏茶,淑妃不小心推到花盆之后,关于我容貌类似西月妃一事,就在宫内传得纷纷扬扬,神乎其神,甚至有人说,神女台西月妃的画像已空,俨然我就是一妖精。我可不相信皇后和贵妃没有听到,原以为会有所动作,却一直不曾有懿旨传我前去觐见,于是越发担心她们是想背地里下手,直接结果了我干净。说不定吉嫔襄嫔早就将我的画像传到她们手里了,哪还用得着见面求证。
新年将至,内务府尚膳局等其他地方都忙得不可开交,唯独太医院清闲。看准太后是棵大树,我也就时常赖在寿康宫,跟着太后吃斋念佛侍弄花草。因师傅喜欢牡丹,这花又颇为贵气,小时候帮她打下手的经历,居然也派上用场了。早晨送来百合粥,给太后她老人家换换口味,就跑到花房里去看兰花,春兰已经开始打花苞了,一边俯身细细去看,一边吩咐小宫女去给我拿工具来,准备松松土。
没有回应,扭头就看见太子一袭明黄色朝服,站在逆光处笑意温和。吓得我一个趔趄不稳,就朝花盆倒去,他一晃身就拦腰接住了我,“老三还真有本事,这么短的时间,就让你靠稳了皇祖母,如今连这花房都可以自由进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