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关关雎鸠在河之洲(1 / 2)
(五)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云影是风月场所里沉浮多年的女子,见惯那些爱恨悲欢,此时谢氏的提议很诱人,但也充满未知的风险,她不是那些天真的小姑娘,为了从良什么都信。她没有立即答应,是的,她需要思考,需要时间弄清楚谢氏的话是真是假。
谢氏原本以为云影会马上应允,但她知道她低估了这个绝媚女子,她之所以能成为秦淮名妓,自然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难怪,连沈昭这样的男人她都没有倾心托付,谢氏明白她不是萧氏那样浅薄的女人,是不会进沈家门楼的,她更加放心这个计划。
“多谢太太对我们母女的垂爱,但此事关系重大,云影一时无法决定,还望太太给我一点时间。”
谢氏喜笑颜开,她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一半,马上吩咐贴身陪房将带来的苏杭礼品交给云影的小娘朱痕,她没有直接给银票,但礼品全是价值千金的珠玉宝石,女儿嘛,自然便是千金。
云影没有推辞,以为只是普通丝绸特产,不过回去的路上朱痕打开来,发现全是极雅致的古玉珠翠头面,还有南洋名贵的龙涎沉香等等。这些东西倒也罢了,其中还有结干亲的名帖,云影挥手,示意朱痕收下礼物,至于名帖,她还要细细思量才决定。
出了云楼,已近午时正刻,秋日阳光灿烂,照得地上闪烁一片,此时妓家小娘正用桂花茉莉,沉水甲煎,馨闻数里。
沈紫薰驻足,回望雕梁画栋倩雅别致的云楼,突然有种不想再来的意念———她可怜母亲,如同黄金笼子里的金丝雀,她已经离不开这里。她是感激云影的,如果没有她当初的割舍,自己的未来几乎和那些倚楼卖艺的女孩子一样,一旦陷入其中,便很难再全身而退。
那时,紫薰五岁,对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很多记忆几乎都已经是空白。可是,至今,她依然记得,那一日,她正在后园藤架下荡秋千,朱痕和云影出门回来,带回许多贵重礼物。
徐阿母本以为是哪个王孙公子送的缠头,责怪云影擅自收东西,哪知,云影打发朱痕将东西往自己屋里送,然后便拉着徐阿母往西边月华门外竹屋里悄悄商议什么事情,那屋子那时还空着,只是平日里款待贵客品茶用。紫薰玩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偷偷从后花园的一道蔷薇花墙下爬过去,正是竹屋的屋脚下,里面人说话大可听见。
“呜呜呜———阿娘,你我虽不是亲母女,却胜似亲生,您养我一场不容易,我有今天,也多亏您悉心栽培,我也想多报答您———”云影低声啜泣,言辞恳切,“可是,紫薰毕竟是他的女儿,现在他不能来接我们母女,可是终有一天,我是要跟他去的,阿娘您也晓得我的性子,我云影说过的便一定做到,只是,紫薰渐渐大了,我不希望她将来与我一样———”
跪地之声骤然传来,云影几乎声泪俱下地哀求:“阿娘,云影跟您发誓,只要我还在金陵,便永远不会离开云楼,这些年我赚的钱财,除了赎身的银子,我都给您,阿娘,只求您放紫薰走吧?”
徐阿母是这秦淮河上的风月老手,可人心都是肉长的,精打细算也是这老鸨子的长处,她怎么不会算这笔帐?云影现在是秦淮河上数一数二的头牌花魁,年纪也不大,正是锦绣年华,虽然一门心思看上了那个什么江宁才子,可是那才子这会子自顾不暇,十年八年的也没这能力来迎娶云影。
五年前云影私自与那才子生下这女孩,也是藏起来养着,看着年纪渐大,也确实快藏不住。
她暗自审看那女孩,模样虽说是个美人坯子,可万万比不上云影的风情万种,聪明也算绝顶聪明,可是那性子,用行院里挑人的标准,那可是万万不行———这女孩别说有一点点温婉柔情,比一般男孩子更倔强傲气,虽说读书识字伶俐异常,却没有一点点女孩子那种讨人喜爱之处,反而处处算计要强———想到那女孩看着那些来往男人冷冽的目光,徐三娘不由得心头打了一个寒颤。
思量已定,徐娘半老的云楼领班连忙把云影扶起来,她这棵摇钱树可是轻易得罪不得的———云影在官乐坊里不是最美,文采也不是最好,可是有一点却是整个江南都闻名,那便是风情。林频伽是后来居上的秦淮名妓,色艺双绝,美貌绝伦,歌舞曼妙,文采飞扬,都称曲中花榜状元。可是,论风情万种,媚惑诱人,却不及云影———
当年云社中人曾经与当朝第一学士黄世伦打赌,若这自命清高的老学究能在云影榻旁安睡一夜而无觊觎之心,便甘心为之驱策———结果,云影当晚醉酒而归,媚态横生,纱衣浅睡,这老学究在榻旁如卧针毡,不及一刻便落荒而逃,惹得满院才子哄堂大笑,自此云影艳名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