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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韶靡(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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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廷煜教过他一个道理,他教他如何在这个处处危机的世界中存活下来,他教他如何在这个动荡不安的世界中步步为营,他曾处心积虑帮他活下来,而今他却要原封不动还给他,凡事皆是因他而起,此刻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前缘尽断,理应再次因他而终,终于此时,终于此刻,终于他对沈廷煜的有愧于心。

南歌再次欺近逼他松动:“伊蓝活着时总说,我整日里由着你在王城胡作非为,由着你摄政结党杀伐屠戮,也算是自作孽,说我来日怕也不会有好报。可我总想着你素来待我不错,譬如你的不杀之恩,譬如你给我特训,譬如你送我的好枪,譬如你想要我的神力。”话出口一气说完,说到最后生生语塞。

是的,沈廷煜待他不错,也仅仅只是不错。

原先,他尚能自圆其说,帮他寻路开脱。

如今,却是他死他生的紧要关头他两难。

其实,沈廷煜待他的一切,都是为自己。

只是,他宁愿把不美好的回忆统统记下。

时至今日,沈廷煜待他的一切他仍记忆犹新,不晓得是印象忒深难以忘却,还是自动自发不想忘记,只是一切的一切都是假,之前想不通透时总觉得该是事出有因,如今待他想得通透明了回过头去再细瞧,沈廷煜待他的所谓的好,竟都显得他谋划周详,显得他居心叵测,显得他城府似海。

沈廷煜狭长的眼眶有些微湿,一贯沉稳的嗓音也有些不稳:“以前我最瞧不惯欺压百姓中饱私囊,所以总想着我可以重整秩序,给大家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后来我倾权辄势以为就此天下太平,可没成想打天下不容易,坐天下更不容易,如果打天下讲究的是无人可及的绝对实力,那坐天下讲究的便是无人可及的铁血手腕。”

沈廷煜素来是个不愿多言的性子,难得有如此的长篇大论,今儿一口气讲了这许多理论,南歌于是更加不忍,于是他定定的抬起眼睛望定了沈廷煜道:“你当真如此盼着去死?盼着借我之手来了断自己的一切?你已经不想要这天下,也不想要我了是吗?”

沈廷煜半眯起狭长的眼眸,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南歌于是又道:“我若由了你的意思一枪毙命,来日你去到酆都可会一念成魔?”

沈廷煜斜了他一眼总算有了点动静,暗哑着嗓子面色苍白的笑出声:“没你拖着本王大抵早已入魔,还在乎晚几日做甚么。”

彼时天边有乌云滚滚,他的笑声在阴沉的冷风中飘摇,于是乎四周氛围愈发显得悲凉而又沧桑,他的狭长的眼眸中精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似笑非笑的玩世不恭,英气俊朗的眉宇间泛起一道乍然青痕,青痕疲惫,眉间微皱,南歌不忍,抬手去抚。

“事到如今,对你来说甚么都不重要了是吗?”

沈廷煜再次盯紧他,只是一味的沉吟不语。

七月初六,早秋风凉。

凉风携雨,丝丝沁人。

七月初六是沈廷煜的生日,七月初六是沈廷煜的死期。

沈廷煜换过了上好的丝衣,还差半炷香的时间才行刑。

南歌站在他面前眼中空无一物,这一刻他豁然了悟,原来沈廷煜就是自己心尖上浸润已久的一味蛊毒,毒已入心入心缠绵,旷日持久解无可解,就算这世间存有一种解药,能够解了他俩之间的入心缠绵,可他仍然狠不下心来当真仰脖服了,斩断一切从此百了。

不是不晓得会死去,只是下不了那决心。

他宁愿被世人唾弃,也不愿忘记沈廷煜。

如同噬心的蛊虫,蛊毒发作时虽疼得死去活来,身体却久已沉沦进那狂虐的快感中。

疼痛虐心,可更虐情。

无休无止,永不餍足。

他低声:“我不杀你也一样可以当权,你为何非要逼我帮你走绝路?”

沈廷煜仍是眼眶微湿:“时辰不早了,南公子送本王上路吧。”

南歌先前一直哽在喉咙里的那声呜咽,此时终于脱口而出:“你若真想死不如连我一道带走!我不杀你一样可以当权!可我这性子,你难道以为我就有能力保住天下太平?我就有能力杜绝别人称皇称帝?咱们就不能来日方长!就不能来个我称帝来你摄政!”

沈廷煜拢眉望他,深黑的眼底满是沉痛。

南歌的眼角滑下一颗清泪,清泪无声却足以入心:“国姓虽然姓南,可天下到底是你沈家打下来的,于情于理都该你来肩负起这个社稷,如今你玩够了要抽身,便把偌大一个烂摊子扔给我?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到底是谁不负责任?到底谁才该好好反省?你要天下我便分你天下,你要神力我便给你神力,你要复仇我便允你复仇,可死之一事还请王爷三思。”顿了顿又加了句“没你在身边我心里没谱。”

下一刻沈廷煜的表情终于松动,紧咬下唇几不可闻的抽泣了一声。

抽泣声极低,可南歌还是听到了:“我杀了你父皇,杀了你的兄弟姊妹,就算你肯原谅,我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南歌又近一步用力抓紧他右臂:“这事早八百年便发生了,你早怎么没觉得对我不住?你早怎么没觉得过不了这关?你对我就没甚么要说得?”

沈廷煜仍是咬唇摇头,拉起他拿枪的右手,缓缓抵上自己的心口:“还记得我教你的吗?心口旁边有个空穴,就在心脏往右一寸稍靠上的位置,就在这里。”说着移了下枪口又道“你这一枪务必要打准,省得本王还要受二茬罪。”说完竟然还能摆出个绝顶潇洒的微笑。

南歌哭出声:“沈廷煜!你到底能不能对我说句实话!你都快死了!快死了你明不明白是甚么意思!你就不能对我说句实话吗?”

沈廷煜不答他,只是用力把枪口抵住心口,另只手轻轻抚上南歌的面颊,压低了声音附耳道:“王城东面坐北向南的那座宅子,你上回说风水好的那座我给你买下来了,就登记在你的名下,还有去年我缴了你的那些银票和碎银,也都给你换成了整的,都存在姬沙名下的大钱庄,待会完事你去找赤楠,他会带你去提钱拿钥匙,以后关于钱的事也只管去找姬沙。”

南歌立在他的身前哭得隐忍:“将来整个天下都是我的,我要这些又有何用!”

沈廷煜仍是拢眉,平静的抬手揩去他夺眶而出的泪珠,继续娓娓交待:“云菉宫你可不能给我铲平了,花涧那里更动不得,本王还欠白昙那小子一个交待,再说花涧本就是他名下的,所以他的地盘必须保留,也给赤楠留做后手,还有,我死后记得将我送回云菉宫,记得每年七月初六,到云菉宫来瞧瞧我。”我字未完枪声已响,南歌愕然,事发突然。

枪自然是把绝世好枪,灵力制成的子弹本该悄无声息,可沈廷煜先他一步又灌上了自己的灵力,于是枪声大作必死无疑,上好的丝衣,火红的扎眼,鲜血宛然,惊临众人。

南歌举枪指向监斩台上的苏即射出最后一颗子弹,苏即应声毙命从台上栽下倒地死去。

一片混乱中他只能听到自己的笑声,曾经有个人,用他的小半辈子酿了一杯酒送给他,并骗他喝下了第一口,当初他并不晓得那酒是有毒的,只晓得那酒喝起来是非比寻常的苦涩,直到后来的某一日才晓得,他送他的那杯酒其实是有毒的,但晓得时为时已晚,只得眼睁睁瞧着自己毒入骨髓解无可解,后来的后来,他只得用自己剩余的大半辈子时间,不断被动的去品尝他送他的那杯酒,那杯他酿给他的苦酒,人生至苦。

玄沧史记:

一百七十六年雅帝崩胞弟继位,逢内乱新帝忧心,少保苏平叛有功赐爵一级,苏逝新帝再追封一级,赐苏氏全族浮提为疆,先帝爱臣沈廷煜伐虏叛军有功,论功行赏赐暗雪山云菉宫为疆,加封从一品陆路提督,其下将领各追进一阶,首功沈廷煜封镇宁将军,特颁旨下诏。

又是一年七月初六,这日是沈廷煜入土为安的日子,三军整装南歌亲自扶棺出城。

满城白罂粟,三军素白衣,唯有华盖下的南歌着一身火红色上好丝衣,红袍银甲远望似火,十二道冕旒长至垂肩缓缓随秋风摇荡,旖旎间环佩玎珰清音无限。

素白的罂粟,亭亭的花妖,了然世事,出尘静默。

沈廷煜从来无罪,却意外活成了罪孽深重的祸害。

白罂粟从来无罪,却引诱众人集体滑堕坠入深渊。

这世间错得究竟是人心迷乱,还是罂粟的本体原就可怖,南歌不得而知,他只晓得如今的沈廷煜正如同一枝枝叶迎风的白罂粟,白得招摇,白得夺目,白得诱人,白得罪恶。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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