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宫门一入深似海(2 / 2)
右相云锐安府后院。
几片太湖堆崒嵂,一篇新涨接沙汀,池水自清灵。院落之右,几竿翠竹掩映下檐角重重的栖凤居,黄绿青瓦,斗拱垂檐,半溪明月,一枕清风,正中镶着圆形砖雕的锦鲤吐水照壁,鲤尾衔壁脊,四角小翘,尤显得院落精雅无双。
已是江南独自春的时候,风微尘软,落红飘絮。北国的天气虽不见江南的风和日丽,却也日日温润饱满了起来。墙角零星盛开的淡黄野花,渐渐吐芽的嫩绿小草,屋檐下轻轻和鸣的风铃,都成了院子里春的前锋。倒是一院悉心照料的富贵之花,依旧恹恹地垂头,颓废地娇嫩。
“小姐,小姐——”一个藕香色衫裙的丫鬟如一阵风似的卷着进了院子,人过处,几竿静如处子的翠竹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呜呜”低咽,泣如人语。
“鬼叫什么呢?拣到金子了?丫头。”临水的美人靠上转过一张眉目生动的小脸,碧蓝的池水映着灿如星辰的眼睛,更显得主人的明眸善睐。云秋水合上手边的线装书,水葱般的细指揉了揉微微发疼的眼角,斜斜地依在阁楼边的美人靠上,慵懒地望着她的心腹小丫头。
“小姐。”绿袖似娇嫩的春笋般嗔望了自己的主子一眼,从自己被六岁的小姐从乞丐窝里捡进这相府的十年,主子这看似淡定无争的性子啊,就从未真正着急过。
“什么事呢?”秋水不忍再逗这天真的丫头,正脸瞅着她娇俏的小丫头。
“太后着礼部来人了,正和老爷在前厅商量小姐进宫的事呢!”绿袖见主子开口问,忙献宝似得将她打听得来的消息一骨脑儿倒了出来。
“又去偷听了吧。小袖儿,也不怕被逮着打你个屁股开花。”秋水面上摆弄着团扇偷偷地掩嘴笑,心里却如打翻的醋瓶五味杂陈了起来。
太后云氏出身江岭豪强云家,为天龙帝正后。二十三载夫妻,帝后尚算琴瑟相谐。唯一的遗憾,要算中宫一直无所出。当今天子叶景御乃前朝丽妃所生,丽妃死于难产,天龙帝不忍其幼而失孤,将太子交由皇后抚养,在外人看来,母子感情尚谐。只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帝王家的风起云涌,波涛暗礁永远不是外人可以参透的。怕是与己没有任何血缘亲情的太子入住正阳宫的时候,就注定了太后的夜夜无眠。而她,右相唯一的女儿,太后唯一的侄女——云秋水,注定了一出生就要为平衡两宫关系,平横豪强地主和帝王君权利益而牺牲,成为这场政治婚姻的陪葬品。
牺牲的怕不是她一人哦。秋水沉思的清丽小脸一扭,嘴角忍不住又抽搐了一下,放大成一个无言的嘲讽。二十五岁高龄的天凌帝,硬是只在做太子的时候纳了两个侧妃,凭着帝都的千金闺阁们每每暗送秋波,媚眼如丝,却连个该有的正妃也没有立过。
回看他的门前冷落鞍马稀,倒是比他小两岁的二皇子衡王叶景岚,五年前纳了左相王鸣的大女儿玉罗为正妃,送嫁的那日,锣鼓声响彻了半个帝都城,鲜红的绫罗一直从左相府铺到了衡王府,灿如星辰的烟花照亮了帝都城碧蓝的天空,看热闹的人将整条平安大街围得水泄不通,最后不得不出动了京畿的护卫军才得以控制局面。那一场过于奢华的热闹,足以免费奉送了豪门贵妇们半年的谈资。
呵,我可怜的皇帝陛下,纵使你得了整个天下,怕还是得耐心地等着我这区区十五岁的身体抽芽长大。
锦绣王朝的女子自十五岁笈礼之后才算成人,方可婚嫁。
呵——秋水嘴角的笑容开始凝固,他和她同样连这样的自由都没有啊,对云家,对太后,他该是有怎样的怨,甚至是恨哦,怕是也只有她,能与他感同身受吧。太后掌着后宫,右相握有朝堂,而天朝的军队,又尽在云家的手中。这样的皇帝,这样的婚姻,呵,傻子也知道她的入宫,注定了成为帝王发泄自己在朝堂上不满最直接的工具。
朝堂上,他可以争不过,可以敢怒不敢言,可以皇后哦,后宫是他帝王的家事,帝后不谐,怕是连太后姑姑也只能私下里怪她不懂得抓住男人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