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一鸟杀六人(2 / 2)
临安府因为凶手许久没拿到,而沈家又找到了沈秀人头,渐渐有些松懈,轰动一时的沈秀被杀案便慢慢被人淡忘了。
沈昱是东京的机户,所以每年轮流又一次押解段匹去东京的差事。这次正排上他了,所以沈昱早早收完各机户的段匹,到临安府里领了批文,回家告别妻子严氏,按时启程上路。
沈昱一人风餐露宿,夜住晓行,终于把段匹押解到了东京。沈昱顾不上旅途辛苦,赶紧把段匹上交,领了批文,这才放下心来,找一家客店住下。
沈昱在客店住下后,突然想起来要到处转转。虽然以前沈昱来过东京,但行色匆匆,没机会游览。这次,他决定好好看看。
沈昱花了三天时间,把东京的名山胜景,庵观寺院都细细参观了一遍。这一天,他去逛街市铺面,从御用监禽鸟房门前经过时,因想到儿子沈秀爱鸟,就想进去看看。沈昱花了十几个钱,被放进门去。沈昱见里面各色珍奇鸟兽都有,感到这不愧是御用监禽的鸟房。
沈昱各处看了一遍,正要出去,突然听见里边有一只画眉叫,那声音十分耳熟。沈昱驻足细看,原来就是儿子沈秀养的那只画眉。那画眉见了沈昱,像认识一样,叫得更欢,还冲着沈昱直点头。沈昱被这意外发现惊呆了,片刻,两行热泪从眼眶里滚落出来,不觉失口说道:“天下有这样的奇事?”
管禽鸟的校尉见沈昱举止失常,喝道:“哪里来的人,在这哭闹?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赶快出去!”
沈昱本来还是小声抽泣,被校尉这么一喊,反倒大哭起来,校尉怕上司怪罪,只得把沈昱抓了,送到大理寺。
大理寺官问沈昱:“你是哪里人,敢在御用监禽鸟房大哭小叫?有什么冤屈就讲出来。讲不出来,本馆不饶你。”
沈昱就把儿子遛鸟被杀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大理寺官听完,呆了半晌,心想:“这鸟儿是东京李吉时贡来的,没料到他还隐瞒了这样一件重大的事情。”连忙差人,将李吉火速捉拿归案。
大理寺官问李吉:“你进贡的画眉鸟儿从哪里来的?老实交待!”李吉对自己被抓本来就莫名其妙,听这么一问,更糊涂了,便道:“是从宁海军买来的。”
大理寺官说:“你还敢撒谎,敢骗本馆?这鸟儿是你杀死宁海军机户沈昱的儿子沈秀夺来的!”
李吉申辩说:“老爷冤枉啊!我确实是买来的。那天,在湖州墅的客店里,见一箍桶匠的担子上,挂着这只画眉,我听它叫得好听,用一两二钱银子买下。回东京后,见它十分可爱,所以进贡,其他事情一概不知了。”
大理寺官问:“你既然是从箍桶匠那儿买来的,那你应该知道他的姓名、住址,说上来,我问清楚了,就放你。”
李吉说:“在店上碰上的,没问他姓名,也不知住在哪里。”
大理寺官大怒,说:“明明是你杀人夺鸟,还要推倒别人身上。”
李吉大喊:“冤枉!”
大理寺官说:“哪里冤枉你了,这画眉鸟和苦主就是证明,看来不动刑,你是不肯招的。”喝教两边动刑。
开始,李吉硬顶着,但经不住再三拷打,只得屈招,写下“因见画眉生得乖巧,一时杀了沈秀,将头抛弃”的供状。大理寺官奏明朝廷,皇上圣旨批道:“李吉杀死沈秀,依律处斩,大理寺官将画眉交还沈昱,又给了批文,放他回去。李吉则被押送市曹斩首。
沈昱收拾行李,带上画眉,星夜兼程,赶回家里。严氏见丈夫回来,喜出望外。
沈昱说:“我在东京替儿子报了仇。”
严氏惊奇,问:“怎么回事?”
沈昱就把东京御用监禽鸟房看见画眉,大理寺斩处李吉的事详细讲了一遍。说完,把画眉拿给妻子看。严氏见了画眉,睹物伤情,大哭一场。
第二天,沈昱带着画眉和批文来临安府交差,顺便把事情经过又叙述了一遍。知府高兴地说:“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既然凶手已经抓到,你可放心将棺材烧化了。”
沈昱依命把棺材火化,就地撒掉骨灰,这样案子就算了结了。
再说与李吉一同贩卖生药的那两位商人,他们听说李吉被大理寺斩首后都愤愤不平。姓贺的商人找到姓朱的商人,俩人议论说:“这个大理寺官真是昏庸。明明是买的画眉,硬说是杀人抢来的,我们去大理寺申诉的话,又不知那卖画眉的老儿姓名,家住何处。弄不好,我们都会牵连进去。只可惜宁海军太远,我们不能单独走一趟,如果下回有那边生意,一定要替李吉伸冤报仇。”
没出多长时间,贺朱两位商人收集了一批生药,就收拾行装,来到宁海军,还到湖州墅客店歇脚。俩人把生药卖完后,当天就感到城内探听那个卖画眉的箍桶匠。
找了一天没见个人影。俩人闷闷不乐,回到店中住下。
第二天,俩人又进城打听,碰巧遇见一个箍桶的。俩人便上前问道:“大哥,请问你这儿可有一个箍桶的老儿?”
俩人把老儿的长相跟他说了。那箍桶匠说:“我们这里干箍桶这一行的,只有两个老儿。一个姓李,住在石榴园巷内,一个姓张住在西城脚下,不知你们要找的是哪一个。”
二人一听,心中大喜。说:“反正就俩人,我们一个一个地找来,还怕他溜了?”当下,俩人寻到石榴园巷。只见那姓李的箍桶匠正在那里破与。俩人看了,不是他,有寻到西城脚来,这时已近黄昏。
走到一座破败的屋前,俩人敲门道:“请问张老公住在这儿吗?
我们找他箍桶。”里边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回答说:“张公就住在这儿,只是他现在出门揽活去了,你们明天再来吧。”俩人弄清楚张公住址,心里踏实了,准备先回客店,明天再说。
刚走几步,迎面碰见张公挑着担子回来了。俩人认得张公,张公却不认识他们。俩人问:“阿公贵姓?”
张公说:“我姓张。”
俩人又问:“你不就是住在附近的张公吗?”
张公答道:“正是,你二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俩人撒谎说:“我们店里有很多桶要箍,想找个手艺好的去做,所以来请你。你现在就去吧?”
张公说:“我今天歇了,回家去。前面就是我家,两位进去坐坐喝点茶吗?”
俩人说:“今天晚了,明天我们再来请你”。张公说:“那就定了。明天我不出去,专门等你们。”俩人告别张公,也不回店中,直奔临安府而来。正赶上临安府晚堂,俩人就走到堂前跪下,把沈昱如何认画眉,大理寺如何屈斩李吉,他们如何寻访张公的细节一一讲明,然后,齐声说道:“我们两个位李吉抱不平,要替他伸冤,请老爷细审张公,问他画眉是怎么得来的。”
知府说:“沈秀的事,已经清楚,凶手李吉被处斩,你们还要告什么?”
俩人见知府不理,忙说:“大理寺官不明真相,只以花门在李吉手里就断定他是凶手,将李吉问斩。我们为他抱不平,特来为他伸冤,如果事实不清,甘愿受罚,只请老爷千万受理。”
知府见俩人说得真诚。就接受了案子,连夜派人捉拿张公归案。
官差来到西城脚下,把张公绑了,押回临安府,关在大牢里。
第二天,知府升堂,官差从牢里带出张公,押上堂前。知府说:“你为什么杀了沈秀,反害得李吉替你偿命?现在有贺朱两人告你,你还有什么可说?”
张公装聋作哑,就是不招。
贺朱两位说:“张公,你不要以为李吉已死,你就可以逃避过去,我们俩人都是证人。那天早上你来客店卖画眉后,我们还仔细看了一会。你要从实说来,这画眉是哪来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张公还是不说话。知府大怒,说:“画眉是真赃物,这俩人是真证人,你再不招,我用夹棍夹你。”
张公一听要用夹棍,知道承受不了,只得将那天早晨如何见财起心,又如何杀死沈秀的事一一招供出来。知府问:“那沈秀的头放哪儿了?”
张公说:“一时心慌,丢到一颗空心的柳树里了。后来我挑着画眉到湖州墅的客店里,把它卖给了李吉,得了一两二钱银子。”
知府让张公画了押,又差人叫来沈昱,押上张公,去柳林里找沈秀的头。一路上,围观的人记得水泄不通。
来到柳林,找到那棵空心杨柳树。知府让公差拿锯锯到杨柳树,果然有一颗人头在内。沈昱上前一看,认出是自己儿子沈秀的头,大哭一声,昏倒在地,半晌才醒。
知府叫人用手帕包了头,押着张公回到堂前。知府说:“沈秀的头已经找到,张公的招供时真的无疑。”就叫取来大枷和脚镣手铐,把张公打入死牢。
沈昱道:“既然沈秀的头在这儿,那黄大保和黄小保又从哪里找来一颗人头领赏呢?”
知府点点头,说:“这里面可疑。”当即派捕快去南高峰下捉黄家兄弟。
很快,黄家兄弟被捉来,押到堂前跪下。知府问:“杀死沈秀的凶手已经抓住,沈秀的头也找出来了,你兄弟二人把谁谋害了,那他的人头来领赏?快快从实招来,免得挨打!”
大保、小保被知府这么一问,顿时心慌意乱,口里聂川,说不出话来。知府大怒,喝令夹起来拷打,黄家兄弟还是不招。知府又叫用烧红的烙烫,黄家兄弟再也坚持不住,老老实实说了出来:“我们见父亲年老多病,双目失明,就用酒灌醉了他,然后割下他的头埋在西湖藕花居浅水边。半个月之后,用它去领赏钱一千五百贯。”
知府问:“那你们父亲的尸首埋在哪儿?”
兄弟俩说:“就埋在南高峰上。
知府又押着俩人来到南山高峰。在黄家兄弟的指点下,公差挖开泥土,果然发现一具无头尸体。
知府叹道:“天底下竟有你们两个这样的畜生,为了一千五百贯钱,居然亲手杀死父亲,割头冒领悬赏。这种事谁都不愿意听到,也不愿意看到。我今天就替天下的父母除掉你们这两个不孝的逆子,才能解我心头之恨。”接着,喝教两边打这两人一顿棍棒,直打得黄家兄弟死去活来。然后命人去了两面大枷和脚镣手铐将黄家兄弟打入死牢。
知府随即将此案来龙去脉,一一奏明皇上。皇上降旨,让刑部和监察院将审问李吉的大理寺官拿问,贬为贫民,发配岭南。李吉屈死,情实可怜,官府给他家人赏钱一千贯,免除子孙后代的差役。张公谋财害命,依律处斩,加罪凌迟,剐割二百四十刀,分尸五段。黄大保。黄小保,贪财杀父,凌迟处死,剐二百四十刀,分尸五段,斩首示众。
临安府接了文书,将是三人押上木驴,凌迟处死。行刑那天,万人空巷,满城都在议论这千古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