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1 / 2）
“噗通”, “噗通”。
阿溦蹲在地上，小手撑着下巴, 烦躁地丢了两颗石头到河里，她还没想好是该去找上回那个孟宅，还是在这片浮生河上慢慢找阿赖耶家的船。
“唉，还是该带苏淮来的呦, 这路怎么走哦！”
正踟蹰着，前面过来了一朱梁碧纱的画舫，阿溦直勾勾地盯着它舣岸, 在她面前停下。
几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走下来, 向阿溦福了福, 走在前头的一个和颜悦色地说：“我家小主人请姑娘上若梦舫一叙, 请。”
阿溦一听, 眼睛都亮了，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拍拍裙子上沾上的土，一面兴冲冲地喊：“走走走！”一面咧着嘴就跳上了画舫, 动作比谁都快。
倒是那个小姑娘愣了一下, 掩嘴偷笑：“姑娘也不问问我家小主人是谁吗？”
阿溦正要回答，不过她下一眼就看到案上摆着的什锦盘, 便什么都顾不得了，如风一阵扑了过去, 咽了口口水, 抬头巴巴儿地望着那个小姑娘, 想了想还是委婉道：“我找了许久的路，已好久没吃东西了……”虽然不饿，不过我是很真诚地想吃它们！
被一双水光潋滟的漂亮眸子这样盯着，小虫儿忍笑道：“这些正是给姑娘备的，姑娘若不嫌这茶食粗陋，便请用些吧。”
阿溦觉得这个小姑娘真的是人美心善，递给她一个颇为感激的眼神，便喜滋滋地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抽空回答了刚刚那个问题：“这里我就认得一个小妹妹是住在河上的啊。”
小虫儿怕她噎着，便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那若是居心叵测的坏人冒用我家小主人的名儿呢？”
“啊？”阿溦愣了一下，连砸吧的嘴也顿了顿，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有想过，于是阿溦便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认真地回答道，“他们打不过我的。”
自从她承了那来历成谜的神力之后，她以后就能上天，横着飞，下海，横着游，看不惯的人也都只有让路的分，这是阿黑说的。
这句格外真诚的真话，听在小虫儿耳中，却不是这个意思。
小虫儿跟着自家人精似的小姐待久了，平日见多了人精，现在乍一见阿溦这样一幅不知人世险恶的模样，便不由在心中暗忖：这样缺心眼儿的姑娘，偏又生了这个好模样，也不知是谁家的，竟放心放她一人出来，好生奇怪，得亏小姐让我来接她，不然还不知要被人牙子卖去哪里……
小虫儿神思散漫，不觉便补出了好大一出凄婉悱恻的戏来，偷偷抹了把眼角，看阿溦的眼神都变了。
阿溦正埋头吃得酣畅，丝毫没有发觉。
若梦舫俗事繁忙，舫上的日子与无聊二字分明扯不上边，不过身为若梦舫少主人的阿赖耶，却觉得这般日子无聊透顶。这几日干脆连账都不算，人也不肯见了，尽丢给了孟还。
阿溦来到时，她的屋子里昏沉沉一片，帘栊掩得严严实实。
“怎么不点蜡烛？”
阿赖耶反应了一会儿才说：“已入夜了吗？”
“没呢。”
阿溦从绣囊里取了只夜明珠出来，阿赖耶也没有阻止。
一人一桃无言对坐，头顶悬着拳头大的夜明珠，这光柔和，倒不怕晃着眼。
阿溦正踌躇该如何开口，是为久别重逢寒暄，还是夸她一袭天青色的云裳好看呢，不然说翠阑珊，竹不生，傍桃死，舸休停？
好在阿赖耶先开了口，一句话解了阿溦的窘迫。
“前几日青筠托青雀姐姐给我送来一样东西。”阿赖耶想起什么似的，忽而展颜，“这还是青筠第一回送东西给阿赖耶呢，阿溦姐姐猜猜是什么？”
阿溦嗫嗫嚅嚅，含糊道：“是些逗你欢喜的玩意儿吧……”
阿赖耶轻轻笑了一声，看向身旁的小几，阿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小几上摆的几摞书边上放着一只小小的锦盒，刻了竿修竹，阿溦一眼便认出这是琅玕竹篁的东西。
阿赖耶打开盒子，笑盈盈地举到阿溦眼前，使她能看个清楚。
阿溦看清了，觉得心口揪着疼，就好像那日的伤还没有好。
阿赖耶拈起那朵素白清丽的小花，粲然一笑说：“花儿是人间女儿都爱的物什，何况是心上人送的呢，我确实欢喜。”
阿溦掐着掌心，迟疑着问她：“你识得这花吗？”话一问出口，阿溦便后悔了。
阿赖耶骄傲道：“我见过世间无数花木，岂会不认得这是竹子结出的花？如此才更可见青筠的心意呢！”
不管这是装傻，还是充愣，阿溦都不想再接这话了，蓦地站起，夺门而出，显出几许仓惶来，把门外侍立的小虫儿吓了一跳。
“姑娘这是怎么了？呀！我家小姐不会有事吧！”说着便要奔进去。
阿溦忙拉住她，一阵无言，很不明白这是什么思路：“阿赖耶好好儿的，我就是……只是出来吹吹风，里面闷得慌。”
等风吹凉了脑袋和眼睛，阿溦长呼一口气。她喜欢甜蜜蜜的果酒，却不想听下酒的好故事，更不想亲眼看一回。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来意，又扎进屋里去了。
阿溦不觉攥紧裙子，正要一鼓作气地把话说明，连嘴都张好了，话都滚到舌头上了，然而，阿赖耶平平淡淡一眼望过来，一句话便打断了她：“我晓得，他是不想我再等着。”
阿溦一口气几乎没续上来，这感觉是真的难受。
阿赖耶说：“阿溦，我和青筠说好了的，阿赖耶用一百年来求一个青筠，也只有一百年，一百年到了，我便不要了。就算如今他反悔了，我也不会食言的。”
阿溦低头看着脚尖，问：“明知他再也不会来了，也要等吗？”
阿赖耶满不在乎：“他本来就说我等不到的，所以，于他，与你们，又有什么区别呢？我的自苦，我的悲哀，那都是你们臆造出来的，我很好，不用你们放过我，你们放过自己总是满怀悲悯的心就好。”
阿溦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被反驳被劝解的人似乎成了自己，她想辩驳，可一时竟不知从何辩起。
阿溦放弃了，垂头丧气道：“我来找你你是知道了，可你为何找我呢？”
阿赖耶说：“为了说一句话给你听。”
阿溦便问：“什么话？”
阿赖耶歪了歪头，不答反问：“你是要嫁给太子殿下了吗？”
阿溦避开阿赖耶盯着她的目光，走到一旁坐下：“问这个作什么？”
“我的一点小心思罢了，你不懂就算了。”阿赖耶也没有追问，转了个话头，“我曾问青筠说阿赖耶是不是个坏姑娘，你晓得他怎么说的吗？”
这事儿阿溦记得，想了想便道：“还不算？”
阿赖耶笑说：“他果然和你说过，不过我说的不是这句，他说他喜欢一人，不会在意她是好是坏，她若善，便护她一世赤子心，她若恶，便为她受一世业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