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1 / 2)
“好!”阿溦咽了口口水, 不自觉摆出一副凛然就义的神情来。
“莫怕,我之所求, 容易极了。”老蚌的声音苍老而悠远,无悲而极伤,显而易觉的沧桑教阿溦忘了说话,“我想请你听我说个故事。”
这日, 老蚌给阿溦讲了一个痴心女与薄幸郎的故事。
当然,这痴心与薄幸之名,是阿溦冠上的, 而老蚌, 除了这个故事, 她什么都忘了, 记不得了。
故事的开头是个落拓江湖, 一手执书的少年人,在西海岸边,救了渔人网中一只会流泪的白蚌。想也晓得,一介伶仃少年为成全一时的恻隐之心, 所付代价自然不是寻常, 其中狼狈不消多说。
这样的开头其实实在是俗套又老套,可偏偏阿溦跟着兄长们, 自小看的更多的是什么演义什么侠客传的话本,情情爱爱的故事看的却是少, 故而便也听得兴致勃勃。
当听到会流泪的蚌时, 阿溦不由想象了下, 老蚌将壳微微张了条缝,里面流出据说是眼泪的无色液体来,这怎么看那也更像是在流口水嘛!难不成还试了试味道?咦!
阿溦打了个寒战。好吧,果然读过书的少年郎的心思就是非一般的温柔脱俗啊!
救得了白蚌后,心肠温软的少年郎便将流落浅滩的白蚌给送回了西海。
那一日的落霞蔓延至蚌女的心上,那个满身青紫,脸上也不多好看的少年呐,笑得比海上的霞光还招眼。时至今日,她已再难忆起那个少年郎长得什么模样了,但那个笑靥,和嘴角两只秀气的小梨涡,在她心里再也磨灭不去了。
她不会说话,便在心里默默地发愿,这样好的人,可怜活不过百年就要死了,这辈子竟不能报恩了,那等我得了道,再来找你,偿还你的生生世世。
蚌女回了西海,机缘巧合竟得了场机缘,受到西海龙女的点化。
呃,按照老蚌的年龄来看,阿溦估摸着大约是龙女将音的长辈,至少也得是上一辈的龙女了。
蚌女拼命地修行,不过七八年吧,便修得了人形,甫一化作美人面,就往人间去寻那个少年郎了。可西海岸边来回寻遍也不见那个拿着册竹简摇头晃脑的瘦弱少年了,西海崖壁上,只留了一间塌了大半边的空荡荡落灰的木屋子,再也听不见琅琅的吟哦之声。
老蚌讲到这里,忽然停了好久。阿溦觉得这个故事不该停在这里的,若在这里停了,那即便是遗恨,却也不至于而今这几千年的等待了。
或许……老蚌是说累了忽然就睡着了?
“后来你找到他了么?”
“谁……”老蚌的语气听起来茫然而缥缈。
阿溦抿了抿唇,重新问道:“后来蚌女找到少年了么?”
老蚌呵呵笑了声,答道:“找到啦!他们还成亲了,过了段很快活的日子……”
蚌女将她的珍珠撒遍天下,终于找到了当年那个少年郎。彼时,昔年羸弱又书生气的少年已长成了心如坚石的冷面剑客。蚌女没有告诉少年她就是当年被他放生的白蚌,只说是他游历时偶然救过的一个孤女。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又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彼时的蚌女着实美得教人心旌摇荡,更兼其天真纯善,满心满眼的情意没有半分遮掩的意思。两个的连理之结顺利得水到渠成一般,便纵有初见时,少年故作拒人千里外之姿态所造成的一丢丢点不愉快,也不过是情之一味中的前味而已,更是看着酸苦,实则甜得发腻。
蚌女后来才晓得,少年原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后来大厦倾颓,独他一个流落江湖,后来被仇家找到一路追杀,直迫得他握紧刀剑,腥风血雨,顶上旁人的名姓活着。
在蚌女找到少年前,被追杀途中救了他的师父也死了,少年便只能各门各派地偷师学艺,日子过得凶险。蚌女很是心疼少年,在与少年成亲后,蚌女将自己所有的珍珠都给了少年,让他去拜师学功夫。唔,成亲前她也送来着,不过他不肯收。少年竟也很是心大地从未去问过蚌女她的珍珠何来。
夫妇两个一个学艺护家,一个养珠养家,除了常常搬家躲避追杀,日子诚然过得很快活了。
过了几年,蚌女的珍珠渐渐用完了,养着的小珍珠还不堪用,她便只能趁着夜晚少年熟睡,偷偷回到西海,搬空珊瑚林里她孕育收集了百年的珠玉。不过之前满天下寻找少年时耗费的珍珠已很多了,余下的也只支撑了一年不足。
蚌女很是发愁,为此夜夜不得安枕,又不敢扰了少年睡梦,毕竟少年白日里要学武,太辛苦了,蚌女便只能整宿睁着眼,僵直着身子不动。
蚌女开始以心血养珍珠,心血养出的珍珠,不但长得快,且更为珍贵。蚌女渐渐变得嗜睡贪眠,夜里常常睡得熟极。
刚开始养出的珍珠还只是淡淡的粉红,后来养出的珍珠颜色愈发深重,但少年学的武功也越来越上乘了,蚌女欢喜极了。
随着珍珠从粉红的,养得越来越红,蚌女的嗜睡之症也愈发严重,有时白日里也会忽然睡过去,身子磕在地上也不会疼醒。是以蚌女没有发现,少年有时候白日里便会早早地回家,也没有练功,只是坐在她身边,沉沉地望着睡着的她,一看就是大半日,又在她醒来前离开。
一日薄暮,很寻常的落霞,不多美,但也不至于没看头。
蚌女的眼角额头生出了浅浅的纹路,这是她小心翼翼画出来的,她想,她会与少年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并肩坐着小马扎,共赏暮色。
前两日里,她养出了六颗血红色的珍珠,已够用一段日子了,蚌女便想歇歇,故而这日并不困倦,便做好了菜食,在门口小马扎上坐着等少年回家。
少年与往常一般,在饭菜放至温热不烫嘴时到家,披着落日余晖,身后的影子拉得很长。
嗯?这日的影子仿佛长了许多。
蚌女眯着眼睛细细看去,原来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人啊。少年带了客人回来,可以前他从未带人回来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