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夜阑人静,满天秋霜里剩下一弯弦月洒着冷冷的光。
街巷里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在苍茫夜色里。
承恩侯府里,一座居东的堂阔宇深的院子里还依稀亮着烛光,庭前花影落在地上,在这样的夜色里,显得有些单薄。
从院中的主屋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若仔细些,还能听见细微的猫叫声。
“繁锦是不是饿了?红蕖,你去厨房找点鱼虾来喂喂它吧。”着红锦芙蓉抹胸,外面搭了件红蝉纱绣重明鸟褙子的萧媺靠在石青色撒花缎面迎枕上,听见门外的猫叫声,皱眉道。
“是。”唤作红蕖的婢女福了一礼退下。
“公主,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繁锦呢?”白鹭见这时候公主还有闲情关心那只养不熟的花猫,忍不住担忧地提醒她现如今的处境,“再过几天,侯爷就要抬撷芳院的宓娘进门了,您……您当真一点都不着急吗!”
几个婢女里,她年纪最小,也最经不住事,说着声音里就隐隐带上了哭腔。
萧媺懒懒伸出手,仔细看了会儿,侧过头问身边的三个婢女:“我这指甲的颜色是不是淡了些?赶明儿你们把外面的凤仙花摘了,做成蔻丹再给我染染吧。”
白鹭又唤了声公主。
她这才不耐烦地挥挥手:“他要抬便让他抬,只要不到我跟前来碍眼,就是宿在那些个花柳巷子里,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好了,夜深了,你们各自下去歇着吧。”
白鹭还想再说,被身边一左一右的青蒲绿莺扯了扯袖子,终是不甘地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子。
人走之后,萧媺闭着眼睛,开始回想起这几天的事情。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仿佛是做了一场大梦。
梦里,她嫁给承恩侯容越之后,也曾与他有过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可是不过三个月后,他竟然就与她提出,他想纳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祝萍衣作妾,自认不是出于风月情爱,只是怜惜她父母双亡,孤苦伶仃而已。
而他敢这样提,不过是仗着萧琮初登大宝,还需要笼络他们这些大臣巩固权力。
萧媺自然是不答应。
两人大吵一架,可依然无济于事,祝萍衣还是被抬进了侯府。
再后来,撷芳院的宓娘,还有祝萍衣身边的丫鬟玉萤……府里的美人渐渐多了起来,当然,蒙上白布到夜里抬出去的也不少。
她不再对这个男人抱有期待,容越有美娇娘在怀,也不在乎她。
她居住的正院,他也再没有踏进过一次,甚至还纵容妾室对她不敬。
她一直忍受着这些,直到萧琮稳居高位,她才开始整治承恩侯府,先是将碍眼的庶子送到远在天边的元山书院,接着又将姨娘庶女都发配到了庄子上,至于容越,她根本没做什么,他自己就疯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开始觉得这承恩侯府太冷清了,于是慢慢地在府上养起了乐师舞姬。
紧接着,坊间就传言她性好渔色,豢养面首。
她也不在乎,反而真挑了几个男侍伺候她。
回首这一场梦,唯有“毁誉参半”四个字可以形容她的一生。
有人夸她,有人颂她,有人讽她,有人讥她。
前者称赞着她为大邺做出的牺牲,后者则怒骂她她为人放荡,不守妇德,心胸狭隘,为大邺皇室蒙羞。
梦醒之后,她仍然是为了一个妾与容越争执不休的萧媺。
接着,没过多久,容越来对她说,他想纳撷芳院的宓娘进门。
也就是那个时候,萧媺才意识到,或许那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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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当天光乍破,第一缕晨曦从云层里透出来照射到雕花的窗棂上时,萧媺就醒了,她掀开锦被,张口唤青蒲红蕖进来伺候她梳洗。
不一会儿,红蕖就端着铜盆进来了,身后跟着捧了红漆托盘的青蒲。
按照以往的惯例,萧媺盥洗毕后,就该传早饭了。
从前她在宫里时,便是每日卯时起身,在宫女的伺候下梳洗好,再去坤宁宫向母后请安。
接着嫁为人妇,她想着要做一个贤妻,这个习惯便留了下来。每日早起,在容越歇在正院时,她就服侍他穿衣梳洗。容越不在,她就查理账本,尽心操持侯府。
后来两人一直为着祝萍衣的事僵持不下,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容越便夺了她的管家大权,又逢祝萍衣已经过门,他便索性将主持中馈的大权放给了祝萍衣。
给出的说法是“夫人劳累,其权由祝姨娘暂代”。
中规中矩,就算传出去,别人也挑不出刺来的说法。
他知道萧媺好面子,这等事情是不会说出去的。故而才有恃无恐。
白鹭绿莺将饭菜摆在酸梨木桌上后,萧媺微微一笑:“侯爷今儿出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