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 2)
惠蓉好奇地睁圆了眼睛,实在想不出“那位姑娘”留下一幅画,是什么深意。
周乐诗先是急切地展开了那幅画,继而自己先苦笑了。
一幅画像,寥寥数笔,便得真髓。
然而,她之前真的想多了,她还以为……
周乐诗无言地叹息。
这幅画像,她根本就不必看旁边的蝇头小注,便知道是谁了。那个人,曾经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啊!
天子画像,绝不可流入民间。可是,元君舒为什么留下这幅画像呢?
周乐诗心头疑窦的更甚。
她折好画像,放在一旁,又将信纸展开。
从头看到尾,不过短短十几句话,周乐诗的脸色变了几变。
她又从头至尾地看了一遍,呆坐了一会儿,不知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惠蓉当然不认得那画像上的人,更不敢真抻长脖子看那画像上的蝇头小楷和那张信纸上的具体内容。她只能据自家姑娘脸上的神情,判断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姑娘的眉头一时皱一时松,表情也是一时愤懑一时柔婉的,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她疑惑难解的当儿,周乐诗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只是神色仍悻悻的,仿佛受了什么不小的刺激。
惠蓉看着,也不敢多嘴。
只见周乐诗再次铺展开那张画像和那张信纸,一字一顿地看了一遍,连那画像旁边的小字都挨个盯了一回,才疲惫道:“烧了吧。”
眼看着所有这些都被红热的火苗舔成了灰烬,周乐诗的心越发地沉郁——
元君舒想得周到,将她的所有后路都安排得细致明白,她本该高兴才是。可为什么,她的心里,这么堵得慌?
惠蓉将燃烧的残烬收拾成一撮,拾掇出去处置,回来的时候,却不是一个人。
周乐诗看到跟在惠蓉后面的那个人,心内一片了然。
她早已猜到,这里不是之前元君舒安顿自己的客栈房间,而是某个医馆中的一处房间。
而之前萦绕在她鼻端的若有若无的气味,不止有药味,还有来自女子身上的香气。那香气,多日前周乐诗半是糊涂半是清醒的时候,便嗅到过。
当时给她瞧病的,是一位女郎中,也就是眼前的这位。
绍州城中,最出名的女郎中,非这位连娘子莫属。
忖及此,周乐诗心中暗嗤:也只有作为“待选秀女”的她,才能让她的那位好父亲舍得花心思请来连娘子为她医病。
若不是待选秀女,即便是父亲的亲生骨肉,她在他的眼里,是不是也可有可无?
周乐诗活了两辈子,已将周家人的嘴脸看了个清楚明白。可元君舒不同,她过去恐怕根本没与周家打过交道,她又是如何看破父亲的嘴脸的呢?
周乐诗不解。
她想起了元君舒在那封短信中写下的话,越发地觉得元君舒不仅看得通透,更设身处地地为自己着想了。
这样的人,怎能不让周乐诗感动?怎能不让周乐诗心甘情愿地豁出性命报答?
所以,眼前的这位连娘子,也是可以信任之人吧?
周乐诗默默地打量了一番连娘子。
虽然她是父亲请去过府为自己诊病的,但既然能被元君舒放心将自己托付在这里,便说明连娘子的态度至少是倾向于自己的。
周乐诗于是脸上挂上了一抹诚挚笑意,在榻上欠了欠身,道:“多谢连娘子救命容留之恩!”
你倒认得我?
连娘子挑了挑眉。她可不觉得之前高热、后来失血不清醒的周大小姐能记住自己的脸。
想是那位贵人姑娘过了话了?
“周大姑娘不用这么客气,”连娘子道,“我呢,是个直肠子人,不会作伪。算来我也是受人之托,至于这其中的关节,想来周大姑娘也都知道了,我也不罗嗦。咱们只说接下来如何吧!”
周乐诗情知她是不想提及她与元君舒如何交涉的细节,这也罢了,但元君舒的去向,周乐诗却不能不关心。
她抿了抿唇,道:“我已知晓该如何做,但凭娘子安排。但……有一件事,还想请教娘子。”
“姑娘问就是。”
“那位姑娘,她,现在何处?”周乐诗目不转睛地盯着连娘子。
连娘子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有此问,笑呵呵地摇了摇头道:“大姑娘这可就是问道于盲了。咱们就是个开医馆吃手艺饭的,受人托付呢,便忠人之事。至于这其中的详情,客人不说,我可真就无从得知了。”
“是吗……”周乐诗的眸色黯淡下去,语声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其实她早该想到的,以元君舒的性子,既然都能将她的前程安排得详细周到,就断不会将隐秘事告诉一个不相干的人,徒增风险。
可是,周乐诗还是禁不住失落。
只觉得前路茫茫,似乎所有清晰的安排,都在此刻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连娘子话一出口,观对方神色便黯然起来,心里就有些许愧意。
以她的推断了解,虽然不敢问不敢打听,也能多多少少猜测得出“那位贵人”将要做一件大事。
说还是不说?
连娘子正犹豫不决着,忽听得楼下一阵噪杂声,接着又是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有小医侍焦乱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娘子!娘子!有盐道周府的人求见!”